李神符叮囑道“欲成大事者自當平心靜氣、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當時機來臨則一往無前、奮不顧身,賢侄隻需耐心等待即可,一切謀劃隻在老朽,縱使大事不成也由老朽一身擔之,絕不會壞了汝等前途性命。”
“叔父恩重,小侄何以為報?但有需要小侄之處儘可告知,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好好好,不愧是我鄭王一脈,勇於任事、豪氣衝天,老夫甚慰啊!”
李神通、李神符之父乃是前隋海州刺史李亮,武德年間被高祖皇帝追封為“鄭王”,李孝逸乃是李神通幼子……
……
雪粉紛紛揚揚下個不休,街道上的積雪前腳被官府雇傭的民夫清掃一空,後腳便又落了厚厚一層,車輪轉動行駛其上發出“咯吱咯吱”的微響,馬匹鼻孔噴出的白氣攪動落下的雪花上下卷動。
李孝逸坐在馬車裡挑開車簾看著車窗外撲簌簌的落雪,心中糾結,焦急、恐懼、貪婪、茫然……
若壓所料不差,李神符等人已經動手在即,此番拉攏他未必是想要獲取他的支持,更多還是為了對他予以安撫,縱然不能從他這邊得到多少助力,也萬萬不能讓他壞了大事。
以他所見,李神符等人並無直接掌握之軍隊,所依仗者無非是宗室而已,李孝恭逐漸老朽,對於宗室之事既力不從心、又敷衍了事,李元嘉威望淺薄、心有餘而力不足,偌大宗室居然四分五裂、各懷機心。
對於絕大部分的宗室來說,誰當皇帝其實並無所謂,隻要是李二陛下的兒子就沒什麼大問題,大家更多還是關心自身之利益,如若能夠在官職上更進一步、利益更加豐厚,或許不會直接參與政變,但袖手旁觀卻肯定做得到。
這也正是李神符等人的底氣所在。
軍隊未能掌控又怎麼樣?
隻要快速發動政變推翻李承乾、扶持新皇登基造成既定事實,即便是房俊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下——還是那句話,李承乾自身之威望不足,不能收獲軍方之效忠,那麼對於一眾掌控軍隊的勳貴來說隻要是繼任者是李二陛下的兒子就無所謂。
可李神符到底打算如何發動政變?
一旦政變成功是軟禁李承乾、還是直接將其殺死?
其後又如何安撫軍方各派係的勢力?
對於掌握著左右金吾衛的房俊又將如何處置?
李孝逸心慌意亂,回府之後在書房裡坐了半天,待到日暮時分天色擦黑,大雪紛紛揚揚依舊未停,再也坐不住起身更衣,乘坐一輛沒有家徽標識的馬車自後門而出,去往河間郡王李孝恭府邸。
行至半途,忽然讓車夫轉向,徑直去了韓王李元嘉的府邸……
……
韓王府中。
叔侄兩人於書房之中相對而坐,聽完李孝逸的敘述,李元嘉蹙眉道“此等大事攸關皇祚,怎地不去向陛下稟報?”
李孝逸搖搖頭,道“陛下看似羸弱,實則胸有成竹,長安城何事能瞞得過陛下?無憑無據貿然去向陛下檢舉,沒什麼大用處。”
李元嘉怒目而視“那叔父你跑來我的府邸何意?”
事關重大,旁人能避嫌則全力避嫌,現在卻被李孝逸硬生生卷入其中,難免心生惱怒。
李孝逸歎氣道“我心裡害怕啊,此等謀逆之事沾身,就不是想洗就能洗得掉的,就算自身之生死不在乎難道還能不在乎闔家老小之性命?所以來尋你給我出個主意。”
李元嘉冷笑“出主意?嗬嗬,叔父怕不是想要兩頭下注吧?那邊答允了李神符,隻待事成便可坐享其成,這邊又提前向陛下報備,縱使事敗也有挽回之餘地、脫罪之理由,當真算計得明白。”
“賢弟豈能這般汙人清白?咱們在宗正寺同僚多年,愚兄何等樣人你應該清楚才是,縱然算不上品性高潔,可也當得起‘中正謙和’這四個字吧?我膽小怕事,卻也從不惹是生非,宗室之內已經是很低調了。”
李孝逸叫起撞天屈。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雖然與李神符同屬鄭王一係,但這兩年李神符上躥下跳攪風攪雨卻從來都不曾摻和其中,穩穩當當本本分分在宗正寺當差,與其餘那些心存覬覦之宗室子弟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