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晉王連續兩次發動兵變,一度殺到武德殿門外距離皇位一步之遙,雖然最終功敗垂成,可如若李安儼當真猶記當年仇恨、忍辱負重以待為李建成複仇,為何不曾發動麾下禁軍參與其中?
那兩次都未參與,為何會被李神符拉攏?
道理上說不通。
房俊給李君羨斟茶,反問道“以將軍之見,是否好人生來便是好人、壞人生來便是壞人?”
“自然不是,人之好壞雖然與天性有關,但更多還是周圍環境鑄就。”
“那是否一個人以往從未偷過東西,就意味著以後也不會偷?”
李君羨明白了“越國公的意思李安儼之所以未能參與之前兩次兵變,隻不過是某一些不為人知的原因使得他並未牽扯其中,或者未被長孫無忌、晉王所打動,卻不意味著此番不會依附於李神符。”
房俊點點頭“況且李安儼未必沒有牽扯進前兩次兵變之中,也或許是尚在觀望之時逆賊便已兵敗,所以偃旗息鼓蟄伏下來而已。”
他這麼一說,李君羨麵色凝重“此言有理,李安儼作為宿衛東宮的中郎將、千牛備身,雖然不曾依附逆賊,但在兩次兵變之中都無聲無息、存在感極低,未必不是懷著其他心思。”
而且他也想起一事,長孫無忌兵變那次也就罷了,晉王兵敗那次叛軍已經殺入太極宮逼近武德殿,但事先有金發敏率領三千“花郎軍”藏匿於東宮之內,李安儼肯定知曉詳情,所以認為晉王必敗。
如此,李安儼未曾參與兵變的原因也可以說得通……
房俊道“不要被表象迷惑,任何人隻要有動機就有嫌疑,盯住李安儼,尤其是李思暕!”
作為通事舍人的李思暕常伴君側,太極宮裡裡外外的禁軍布防等等了如指掌,一旦附逆,威脅極大。
更有李安儼在一牆之隔的東宮予以接應,一經發動……後果不堪設想。
李君羨鄭重點頭。
作為“百騎司”大統領,他所涉及的皇家秘辛實在太多,一旦李承乾有失,無論何人上位他都難得善終……
“你調查李安儼之事,陛下是否知曉?”
“李安儼乃東宮千牛備身、禁軍中郎將,想要調查其底細勢必牽扯到宮禁事務,豈敢隱瞞陛下?”
“陛下如何說?”
“不置可否、不以為然。”
說到陛下之態度,李君羨搖搖頭。
房俊也歎氣“朝野上下給予陛下的壓力太大了,即便陛下登基已久,可種種不認可之言論甚囂塵上、流傳甚廣,導致陛下急於向世人證明他這個皇帝並不差……然而說一句僭越之言,太宗皇帝珠玉在前,古往今來之帝王又有幾人可以與之相提並論?徒增煩惱而已。”
壓力能夠使得一個人的性情發生巨大轉變,亦或者能夠將一個人隱藏極深的真性情凸顯出來……
沒人知道李承乾的性格是一貫如此、之前所有“寬厚仁愛”皆乃偽裝,還是在巨大壓力之下逐漸“黑化”,總之現在的李承乾剛愎自負、急功近利,聽不進半句諫言。
李君羨默然,有些話房俊可以說,但他這個“帝王鷹犬”卻不能說……
隻是感慨道“時局緊迫、風高浪急,我真怕稍有不慎便墜入萬劫不複之境地。死倒是不怕,隻是平生誌向再不能得以伸展,一身血肉未能葬身於疆場之上,殊為憾事。”
大唐國勢日趨強盛,但戰事卻一直不斷,無論是風雪交迫的西域、漠北,亦或是波濤洶湧的南洋、西洋,百萬將士枕戈戍邊、開疆拓土,奮勇爭先、悍不畏死想要為子孫後代打下大大的疆土。
這是一個對於軍人來說最好的時代,然而似他這般雄心壯誌卻隻能困囿於長安城方寸之地,整日裡做一些見不得光的隱私齷蹉蠅營狗苟之事,每每思之,扼腕歎息。
對此,房俊表示無能為力。
“似你這般職責,一則很難尋到人予以替代,再則陛下也不可能放心讓你離去,隻能隱忍,以待來時。”
說白了,這種“帝王鷹犬”“密諜首腦”要麼一直做下去,要麼死,想要從容脫身,難如登天。
李君羨倒也灑脫“我都不知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時今日之境地……不過大丈夫昂藏七尺立於天地之間,豈能時時順遂、事事如願?左右不過是儘忠王事而已,馬革裹屍、死而後己。”
怨天尤人可不是他的性格,儘忠職守才是他的本分。
房俊拍拍他的肩膀,寬慰道“維護皇權、護衛陛下,這便是大功一件,想來陛下也能感念你的功勳,遲早成全你的心願。”
隻是話雖如此、談何容易?
如若是以往的李承乾,或許有一日成人之美放任李君羨回歸軍中,可現如今的李承乾剛愎自負、心胸狹隘,已經基本沒可能……
譙國公府。
柴令武穿著一身錦袍、唇上蓄起了短髭,戴著襆頭,相貌本就不俗,整個人看上去較之以往成熟、穩重了幾分,此刻正埋首案牘核對府中一些賬目,另外還要擬出一份禮單派人送去瀚海都護府,兄長柴哲威一家充軍流放至彼處,如今寒冬臘月、滴水成冰,也不知一家子生活如何,有否凍死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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