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李承乾魄力有限、能力不足,雖然坐上皇位卻並無懾服天下之威望,故而朝臣、宗室、武將等對其多敬而少畏,尤其是宗室之內多有人有恃無恐,根本不相信他敢對宗室狠下殺手。
更何況李承乾處處標榜“寬厚”、時時宣揚“仁德”,若是對宗室下手,豈非自食其言?
故而宗室行事,大多有恃無恐。
見父親不以為然,李思忠依舊憂心忡忡“魏王此番闖下大禍,惹得天怒人怨、罵聲一片,怕是要徹底斷絕上進之途了。”
對此,李孝協也感無奈“當初和襄邑郡王府商議,擬定的推舉人選便是魏王,雖然魏王看上去並無僭越之心,可那畢竟是九五之尊的神位,能夠有機會坐上去誰不是欣喜若狂?卻沒想到魏王居然自絕前程,他鬨這麼一出,將來再想推舉他上位,必然遭受滿朝文武以及天下人之反對,難辦了啊。”
李泰的罪名是“悖禮”。
何謂“禮”?不是禮貌,更非禮物,“禮”既製度,“禮”既等級。
自《周禮》誕生之日起,便規範了人世間的等級製度,哪一個等級對應哪一種“禮”,秩序嚴明、森嚴有序,“王”者高高在上,“諸侯”拱衛四方,“卿大夫”治理國家,“平民”自食其力,“奴隸”勞作創造……
“祭天”、“祭祖”乃是天子之禮,焉能由親王僭越?
即便自春秋伊始便已禮崩樂壞,可《周禮》卻從不曾廢黜,從原則上來說,在任何一個時代“僭越”等級都是大不敬,不可接受。
一個僭越禮製、蔑視天子、品德敗壞之人,如何踐祚成為一國之主?
書房外忽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以及喧囂,李孝協蹙眉“何事這般混亂?出去看看!”
“喏!”
李思忠起身剛到門邊,房門便被人從外推開,府中長史慌慌張張進來,甚至來不及見禮,疾聲道“家主,大事不好,禦史台的官員與金吾衛的校尉聲稱傳喚家主前往萬年縣衙,我請他們稍待先行入內通稟,可他們二話不說衝開大門,已經衝進來了!”
“什麼?!”
父子兩人遽然色變。
李思忠六神無主,顫聲道“該不會是……事發了吧?”
雖然有恃無恐,可畢竟暗地裡綢繆的乃是廢立之事,萬一李承乾拋卻一些顧忌悍然動手,也不是沒可能……
李孝協麵色再變,起身將牆壁上懸掛的一柄寶劍摘下,“嗆啷”一聲抽劍出鞘,厲聲道“吾兒待在此處,待為父出去看看,若事情不妙,由我拖住官兵,你馬上從密道出城逃命,延續我郇王一脈血嗣不絕!”
李思忠大駭“父親!”
李孝協不再理他,拎著寶劍出了書房,便見到整個府邸亂作一團,一隊人馬頂盔摜甲、橫刀閃亮,正迎麵衝了過來。
橫著寶劍厲聲大喝“此乃郇王府,爾等恣意擅闖,可知乃是死罪?!”
其祖父李禕乃是太祖第六子,大唐立國之後追封“郇王”,至李孝協這一輩以屬疏例降封郇國公,不過高祖皇帝恩典依舊不減其王府規製……
程務挺頂盔摜甲,上前一步,大喝道“本將奉命傳喚郇國公至萬年縣衙,還請郇國公莫要自誤!”
旁邊有禦史台的官員上前將傳喚的傳票遞給李孝協。
李孝協見是程務挺前來,心裡便鬆了一口氣,若是謀逆之事,那來的就是“百騎司”了……
不過接過傳票之後看了一眼,一顆心馬上又提了起來。
作為一個閒散宗室,他本身是沒有實權的,想要做事隻能假手他人,而萬年縣丞段元良便是他安插在長安城中的爪牙,貪贓枉法之事做了不知多少,現在禦史台傳喚他至萬年縣衙配合審查,很顯然是段元良犯了事。
一旦段元良將他牽扯進去,也是極大的麻煩……
心下一橫,他將傳票丟在一旁,橫劍胸前,很是豪橫“放屁!吾乃太祖之後、堂堂宗室,縱然犯錯也隻能是宗正寺處置,區區禦史台焉能越俎代庖?統統滾出去,真以為吾手中之劍不利乎?”
禦史台也好、刑部也罷,的確沒資格處置宗室,但卻有權審查宗室,隻不過最終之處置需要移交宗正寺而已……
程務挺也不廢話,飛起一腳踹在李孝協手腕,寶劍脫手而飛,而後一個箭步上前,一手薅住對方衣領、底下一個掃堂腿便將其摔倒在地,身後兵卒衝上來將李孝協摁住,拿出繩索捆得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