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李靖在“委員會”當中的“劃水”行為,房俊很是感到可惜。
房俊有自知之明,他雖然曾立下無數戰功,但更多還是憑借超越時代的火器之威去碾壓敵人,造成“代差”打擊,這才取得一場又一場勝利。而論及兵法、韜略,當今之大唐,無出李靖、李積之右。
而所謂的兵法、韜略,最根本在於“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這句話看似容易,實則極難,不僅“知彼”難如登天,“知己”也並不容易,將領之能力、兵卒之戰力、補給之程度、兵製之細節……每一樣都能了如指掌,才能於戰場之上靈活運用、克敵製勝。
兵製改革,就需要這樣“知己”之能人。
可李靖大抵是因為年紀大了,已經沒有多少開拓進取之心,與其誇誇其談得罪人,還不如開會的時候劃劃水、回家含飴弄孫、閒暇之時著書立說……
房俊覺得痛心疾首,如此滿腹韜略、兵法無雙之“軍神”,自當燃燒自我、發出餘暉,為大唐的煌煌盛世添磚加瓦,焉能這般不思進取、得過且過?
“衛公之能,天下無出其右,此上天賜予大唐之寶藏也!吾輩立誌於革除弊政、開創萬世不拔之基業,正需要大家群策群力,衛公豈能敝帚自珍?”
李靖喝著酒,一臉無奈“老夫並未藏私啊,肚子裡這點貨都快掏乾淨了,每一回開會也都曾有意見提出,總不能讓老夫去與懋功打對台吧?那不是老夫之性格。”
說到底,這麼多年之“雪藏”,使得他對政治鬥爭既感到深惡痛絕、又天然的畏如蛇蠍,自知自己在政治上的天賦基本為零,與白癡無異,所以下意識便規避任何與人爭鬥之可能。
出主意可以,得罪人不乾。
都已經風燭殘年了,滿腔抱負俱化為烏有,隻想著奉獻最後一點餘力便乾乾淨淨的退下去,怎願意臨走之前再留下恩怨呢?
房俊規勸道“並不是讓您得罪人,可有些事總是要爭論的,咱們對事不對人,何必這般小心翼翼?再者說來,就算得罪人又何妨?譬如英公,已近花甲之年,還能在朝堂之上幾日?有我在,總能護得住你家子孫,最起碼英公這輩子想要對你家下手絕無可能。”
李靖陷入糾結。
彆看他戰陣之上運籌帷幄、決勝千裡,但是對於“站隊”這種事卻極其抵觸,因為嚴重缺乏這方麵的天賦,這輩子“站隊”就沒對過幾次,若非憑借當世無雙的兵法韜略,怕是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回,且要連累子孫……
時至今日,“站隊”早已成為他骨子裡極為恐懼之事,不僅不知怎麼站、甚至不想站。
可身在朝堂,又豈能不站隊?
踟躇半晌,隻得歎氣道“既然二郎如此說,老夫還有什麼好害怕呢?就依你之言,往後有什麼意見定然直言不諱。”
他與房俊交情莫逆,卻也知道不能僅憑交情便讓房俊耗費資源在他退下去、甚至死去之後去維護他的子孫,身在朝堂,一切都要講究政治,總要付出一些東西才能換來家族無憂。
而現在他需要付出的,便是毫無保留的對於房俊的支持。
拋去不願得罪人、不願站隊這些外在因素,事實上他對於房俊的觀點是很讚同的,倒也不至於太過為難……
進入六月,科考在即,關中氣溫陡升,李承乾愈發覺得太極宮悶熱難耐、心情煩躁,於是換了一身常服,將李君羨帶在身邊,自承天門出宮,去往大慈恩寺消暑。
大慈恩寺內既有前隋留下來的巨大槐樹,又有建寺之時移栽的楊柳,場地空曠、清風徐徐,又是方外之地,想來最是消暑的好去處。
孰料彆人也是這麼想的……
騎著馬在禁衛簇擁之下抵達大慈恩寺,一入山門,便被熱鬨的場景嚇了一跳。來自天下各地的青衿學子絡繹不絕,操持著各種口音呼朋引伴、大呼小叫,甚至偌大的廣場上都有不下於數十學子支起畫架、揮毫潑墨,整個大慈恩寺猶如集市一般。
叫來知客僧詢問一番,才知道由於天下學子赴京參加“禮部試”,這些學子絕大多數又是世家子弟,四體不勤、五穀不分,長途跋涉入京之後難以正常生活,所以家中便都派遣了隨行的長隨、侍女,少的人隨行,多的甚至十幾二十人隨行,又有各地商賈趁機入京販賣各種貨殖,粗略估計十餘萬人湧入長安,導致客棧、旅舍爆滿,甚至就連城外的驛站都人滿為患。
長安、萬年兩縣迫於無奈,隻得行文長安城內外各處寺廟、道館,放開門禁、接納學子,而大慈恩寺名聲在外,且建築恢弘、房舍眾多,自然成為學子入住之首選……
李承乾原本是打算來此佛門清淨地消暑,可眼下行人如織、人聲鼎沸,哪裡還有消暑的心情?
便打算打道回府。
知客僧道“越國公正在後殿竹林宴客,不知是否需要通稟,使其前來見駕?”
李承乾奇道“越國公宴請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