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洎有點發懵,小心翼翼問道“陛下,未知令微臣將這些奏疏取來,所為何事?”
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但隻看房俊二話不說將一個偌大罪名扣在他頭上,下意識的就想掙脫出去。
李承乾瞅了他一眼,心中鬱悶,對房俊道“你給中書令說說。”
“喏。”
房俊遂將馮盎有可能隱瞞病危之事娓娓道來,末了,歎息一聲,道“馮盎這些年恭敬順服,可千萬彆以為他是什麼善男信女、心慈麵軟,那是一頭真正的猛虎。大丈夫立於世間、博取功名,所為無過於封妻蔭子、血脈傳承而已,一旦其誤以為朝廷在其爵位傳承之上含糊其辭是有意在他死後收回馮家在嶺南的權力,極有可能鋌而走險。屆時嶺南局勢糜爛,縱然最終朝廷能夠平滅叛亂,可嶺南之地烽煙處處、遍地狼藉,對於國勢之影響無可估量。”
將劉洎一臉驚詫,提醒道“最為嚴重是此事對那些歸順、內附於大唐的外族,朝廷能如此對待馮盎,就有可能如此對待他們。彆看那些酋長、可汗一個個能歌善舞、乖巧如綿羊的模樣,可一旦得知其爵位、權力、甚至於財富不能傳承下去,便會各個化身虎狼,漠北、西域局勢動蕩,不得安寧。”
劉洎張張嘴,看看房俊,又看看李承乾,卻不知說什麼好。
他明白了陛下與房俊的意思。
馮盎上書試探皇帝之心意、中樞之政策,看看能否使得馮家世代安享富貴,即便交出大部分權力也在所不惜。可陛下未能察覺馮盎奏疏之中的試探之意,粗略的駁回了馮盎的請求,並且溫言撫慰、讓馮盎再接再厲再乾二十年……
究其本質,這件事未必都怪李承乾粗心,畢竟誰能知道馮盎重病纏身、命不久矣?
按照正常流程,大臣想要辭職、謝任,皇帝是一定要挽留一番的,如果這邊大臣上書辭職、那邊皇帝馬上答應,那就是這位大臣早已被陛下厭煩得不得了,未有挽留之程序,這位大臣顏麵儘失,淪為天下笑柄。
可馮盎卻是在臨死之前試探陛下,他不敢實話實說,因為不能確認陛下、朝廷之態度,萬一其病危之事被朝廷得知,焉知朝廷不會趁機將馮家勢力於嶺南之地一並鏟除?
現在陛下粗心,拒絕了馮盎的請求,極有可能導致馮盎誤會。
後果嚴重。
此事與他劉洎無關,因為他也不知馮盎病危,當初陛下批複完馮盎的奏疏之後由中書省審核了一遍,確認無誤,這才將皇帝的詔令發往嶺南。
即便有責任,那也是陛下的責任。
但房俊的提醒令他明白,若此事之責任在陛下,不僅嶺南馮家有可能造反,諸如阿史那思摩、阿史那忠、契苾合力、執失思力、阿史那社爾、甚至新羅女王等等都會心生惶恐、離心離德。
大家歸順大唐,不就是想著世世代代延續自己的權力、富貴麼?
如果自己死後整個家族被大唐棄若敝履,子孫不能承襲爵位、富貴,那他們為了大唐征戰四方、忠心耿耿又有什麼意義?
都得造反啊。
所以,這個責任無論如何都不能發生在陛下身上。
可責任總是存在的,總得有人承擔起來。
中書省是負責審核皇帝詔令的,皇帝所批複的一切文牘、奏疏,都要經由中書省之核查,確認無誤之後,才會詔諭天下。
中書令被稱為“宰輔之首”既是由此而來。
那麼他這個中書令就是最佳之“責任人”……
他倒不是不願替陛下背這個黑鍋,此亦人臣之擔當,可問題在於一旦承擔這個責任是必須要有處罰的,而處罰的結果是他這個“中書令”極有可能被罷免。
即便陛下心生愧疚袒護於他,滿朝文武也會對他予以彈劾。
真以為禦史台那些禦史們是吃乾飯的?
可若是不背這個責任,不僅於人臣之禮不合,又會使得陛下惱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