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是些流言。說到底,沒證據的猜測算得了什麼呢?而關於黨爭的陰謀論每天會冒出上千個,大家聽過便會一笑置之。」
布雷納寧開始覺得他是在討價還價了。這樣倒也不錯,隻要能讓我順理成章地接觸你們的高層的話。他擺出一副憤怒且無可奈何的神情,質問:「我一定得接受你們的條件,是這樣嗎?」
「不,你誤會了。這是個先後順序的問題,你可以先加入我們,隨後我將你的情況告知團長。第二天,由他來決定如何安置你。」
「那我今夜的安危如何保證呢?」
「我們有營地,今晚你就能搬進來。雖然她不滿足‘幽靜的條件,但我想你現在應該更看重安全性。」
這家夥沒準兒是個談判高手,布雷納寧心想。他終於問出了秘密,知曉了投奔背後的緣由,也讓我的故事有了施展之地。想必他自以為完成了任務罷。
「
說來說去,這和原本的安排又有什麼區彆呢?」伯寧故作惱火地抱怨。
「到明天?沒有。」
還是個死板的家夥,也許此人隻會遵令行事。布雷納寧看穿了他。但他也不失為一個合適的交流對象,起碼比矮人帕因特強。麵對高環,煉金術士的很多手段都無法施展,而負責帶領新人的邊緣傭兵則可以為他帶來許多方便。想到這裡,布雷納寧不禁摸了摸口袋,詢問:「還有件事,辛。我打算製造一些煉金魔藥,這類材料該上哪兒買?」
「是你用以察覺王黨刺殺行動的魔藥?」辛反問。
「對。這是我的獨門配方。」布雷納寧再次為自己準備的故事感到得意。有實例在先,傭兵團果然注意到了「蟲眼」的價值。「多虧了魔藥,我才能完好地來到四葉城。」
「你也可以安全的離開,這點我能保證。」辛想了想,告訴他:「或許我們也可以為你提供材料,諾克斯有不少神秘素材的渠道。」他們一邊談一邊走向營地。
多麼順利。布雷納寧暗想。除了「蟲眼」和「紙窗」,他還有能迷惑人心的魔藥「歌女」,使人力大無窮的「蜜酒」和驅使元素的「萬用質素」。很快我就能重拾煉金術士應有的風範了。而隻要有足夠的材料支持,破解「索維羅」原液的配方也隻是時間問題。
他決定先將「歌女」用在考爾德·雷勒身上,然後獲得更多資源對付帕因特等人。說到底,高環也隻是比轉職的神秘度略高一籌,火種上的天賦足以彌補差距。隻有一樁事需要擔心……
路過一間酒館時,布雷納寧無意間開口:「聽說諾克斯傭兵團曾與蒼穹之塔合作?」
「噢,是什麼樣的傳聞?」辛停下腳步。
「我隻知道這些。發明火種魔藥的煉金大師切斯特閣下,他的煉金術承自高塔,追溯源頭,應該與森林種族有關。四葉城湊不齊他煉金所需的材料,隻能與傭兵團交易。」伯寧撓撓頭,「聽約克說,他和伊士曼駐守者相識。」
「那是前任駐守者在職期間的事了。」
「那現任……?」
「這我可不清楚。伊士曼離戰場太近,高塔又自我封閉,也許他們根本沒再派駐守者來。」辛掃一眼酒館。店裡一片漆黑,沒有聲息,台階上的灰和雪一樣厚。他重新邁開腳步。
問我的話,高塔從沒把伊士曼當成屬國,否則他們閉鎖浮空城的時候肯定會將伊士曼也捎上的。布雷納寧可是知道,兩年前伊士曼提出抗議時,高塔根本沒有理會,聯軍選擇繞路的根本原因是第一次獵魔運動後彼此簽訂的契約。
營地如集市一般熱鬨。阻擋野獸的籬笆後,形如塔堡的建築將營地圍攏在內,與四葉城的街道隔離開來。這兒的房屋比居民區少,但遍地是帳篷,這些長皮毛的屋子仿佛雪地上的牛群,淩亂地簇擁在一塊兒取暖,形成更甚村莊的規模。布雷納寧做好了受寒的準備,但帳篷內裡卻高大寬敞,十分溫暖。
材料和團長的決定都在明天到,於是布雷納寧擺出惶恐的模樣,騙過了辛和他手下的傭兵小鬼們,後者的名字他根本懶得記。看在諸神的份上,辛的小隊成員與他本人完全是兩個極端!布雷納寧非常慶幸自己不必管理他們。
晚餐時,一個劍士打扮的小子想知道布雷納寧的故鄉在哪兒。他作答後,消息便傳開了。這幫小混蛋,總愛追著他問東問西,提出荒唐的話題。十人裡有七個想知道布列斯人是怎麼給鞋底鍍銀的(傳說布列斯帝國極其富有),剩下三個則管他要酒喝。布雷納寧儘力與他們打好關係,然而應付他們的異想天開著實不是樁容易事。
當他躺進帳篷,吹熄蠟燭時,仍有黑影在帳外閃過。布雷納寧終於惱了,打算給對方一個教訓。他大步走到獸皮簾子前,等黑
影摸到門前,他正要突然掀開……
一支匕首割破了熊皮,尖端閃爍著鋼鐵的寒光。
布雷納寧吃了一驚。莫非昨晚的夜鶯還有同夥?他試圖高喊,卻忽然僵在原地,渾身動彈不得,連嘴也張不開。
撕破門簾後,蒙麵的夜鶯手執利刃鑽進帳篷,正瞧見麵前的布雷納寧。他明顯瑟縮了一下,似乎沒想到目標會站在大門口。兩人在黑暗中短暫地對視,布雷納寧無法掩飾自己的驚恐。
他確信對方也瞧見了他的恐懼。夜鶯將刀抵在他胸前,說道:「跟我走。」
鉗製他的力量從神秘技藝變成了夜鶯的利刃,布雷納寧無法拒絕,隻得照辦。夜深人靜,營地點著篝火,也有冒險者成群結隊地巡邏。脅迫他的夜鶯帶他一一繞過了阻礙,布雷納寧難以置信地停下腳步。
「不要你的命。」夜鶯說,「隻是借點東西而已。走吧。」
不殺我?他不確定自己該不該信。然而若對方真要動手,在帳篷裡他就已經死了。話說回來,公爵要逮一個煉金術士乾嘛?布雷納寧隻是個小人物,不屬於王黨,甚至不是當地人。他提前逃走暴露了心虛,公爵的夜鶯一定是來殺人的,不可能考慮他無辜與否。
事實上,追兵一路跟到四葉領都是極限了。畢竟煉金術士與行刺者幾乎沒有緊密聯係,不值得派什麼高手。布雷納寧故意留下線索,確信自己完全掌握著對方的行蹤,才能在特定時機用陷阱拿下他。西黨和王黨都沒有理由為他大動乾戈,除非有一方得到消息,確信他透露了秘密……布雷納寧突然想起挾持自己的人對營地十分熟悉。
就在這時,在他們即將悄無聲息地離開營地的前一刻,有兩個傭兵結伴返回,一高一矮,渾身酒氣。雙方猛然間打了個照麵。
布雷納寧察覺到刺客的一絲遲疑。顯然,這兩人並非他的同夥,而是真正的冒險者。他當即調動魔力……
「誰?」傭兵喝道,「把刀放下!」聲音很熟悉。
布雷納寧刹住腳步。矮人帕因特·熔鐵,至於旁邊的那個……「伯寧?」辛問道。
我猜錯了。伯寧瞪大眼睛。挾持我的人不是他!也許那刺客根本與王黨和西黨沒關係。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家夥又是誰?」矮人衝刺客叫道。
夜鶯沒回答,自然也沒放下刀。布雷納寧無法開口,隻希望對方記得方才的承諾,彆一抖手宰了他。
「想來他開不了口。」辛說,「是巫術。」傭兵拔出劍,沒有再靠近。
布雷納寧隻覺腳下一震。忽然夜鶯朝側邊一歪,匕首無害地滑開。他趁機掙脫。傭兵不知什麼時候來到麵前,手中劍一送,刺穿了夜鶯的脖子。
「你還真是受歡迎。」帕因特嘲笑。
辛皺眉揭下死人的麵巾,「不是傭兵。」
布雷納寧則瞧見一張熟悉的臉。正是昨夜的巡遊騎兵。有些問題得到了解釋,但他更想不通了。「怎麼是他?」
「我在城防隊見過這個人。」矮人的神情不大痛快。「這家夥可不是個巫師。」他咕噥一聲。「而且你說什麼巫術……」
「恐怕是夜鶯替換了他。」
什麼時候?帕因特的目光似乎在詢問。辛將屍體拖進了小巷,沒注意他的目光。布雷納寧滿腹疑慮,反倒要承受他的審視。「呃……」
「你是什麼情況,小子?這也是你的麻煩?」
隻有一種可能。布雷納寧心想。我決不能承認。「我還想知道呢!你們泄露了我的秘密,是不是?」
「秘密?」輪到帕因特迷惑了。看來他也不知道黨爭的事,真是怪了,巫師乾嘛盯上我?
「考爾德老大了解內情。」辛
解釋,「和他的麻煩有關。等明天再說罷,刺客的事讓我來處理。」
矮人同意了。他喝得不少,在醉倒的邊緣,但辛非常清醒,似乎隻是在餐桌上作陪,本人滴酒未沾。擺脫了夜鶯和高環傭兵,布雷納寧自覺應該放鬆,卻沒來由感到了警惕。
不過是個冒險者。煉金術士心想。雖然適逢時機救了他一命,但雙方並非一路人。「多謝。我沒想過……」
辛問道:「他是王黨的刺客麼?」
「這我可難說。」布雷納寧回答,「沒準他隻是想打劫外地人。」
「這是個專業人士,伯寧。和你昨晚遇到的那種不一樣。他有改頭換麵的本事,還會施展巫術,就是讓你說不出話的神秘技藝。」
他認出來了,今晚的刺客不是西黨的殺手。我要怎麼解釋呢?「有什麼關係?反正他死了。難道你們要為此把我拒之門外?」這倒是好事。布雷納寧對諾克斯傭兵團已經心生退意。
「約克給了你信物。」
「他是我的朋友。」布雷納寧說,「若你們幫不了我,我也隻好認清事實,不會多說什麼。」
「使用巫術的夜鶯,盯上一個剛到城裡的外地人,我很難不懷疑,伯寧。尤其他還是個煉金術士,想要加入諾克斯傭兵團。」
「何必再追根究底?你想審問我嗎?」
「不。沒必要。」回到營地後,布雷納寧取回了自己的行李。檢查過後,他確認裡麵的東西沒有被動過的痕跡。辛給他換了一間帳篷,距離篝火更近。「我隻是例行公事。眼下世道可不算太平啊,伯寧。」
「不論如何,感謝你救了我一命。」布雷納寧確信這傭兵和夜鶯沒關係。「我相信你們。」
「信任是相互的。」蠟燭忽然點燃,散發微光。「那麼給你一個忠告,布雷納寧。」辛衝他點點頭,「永遠彆對我撒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