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這年頭還沒點鈔機呢,主要的時間都花費在雙方數鈔票和清點郵票的張數上了。
要說也巧了,恰恰禿頭男子剛一走人,市場上鼠票就又漲了一點,有人叫四十六塊五一版了。
得,這下林小芬得著話頭了,登時急不可耐的數落上了。
“瞧瞧,這主兒真是個喪門星!讓你賣!這下漲了!可真是的!”
她跟著由衷的惋惜,“哎喲,也賴我。剛才我要是拉住你就好了。算了算了,今天晚上我再請你吃一頓好的得了,誰讓我賺的比你多呢。”
結果她這麼一自責,殷悅不免有點感動。
同時也因為她再度主動請客,一下受到了啟發。
結果剛才總覺著哪兒不對的問題,一下想明白了。
“小芬啊,你彆替我難受,其實我不虧。五千再加上他多給我的二百,我實際上是四十八賣的。而且實話跟你說,我還想再繼續賣點呢。而且希望你也跟我一起賣點。”
“什麼?你瘋了?你跟錢有仇啊!”林小芬滿臉不敢置信。
“我沒瘋,我是真的覺得眼下的郵市不對勁。”
輕歎一聲,捋了捋思路,殷悅索性就把自己所有的想法和盤托出了。
“說實話,這兩天我就覺著市場上有問題,怪裡怪氣的。到底哪兒奇怪呢?我想來想去終於發現了。這郵市居然空前的和睦團結啊。打架鬥毆的沒了,喜歡尋釁滋事,欺行霸市的也消停了,就連汙言穢語也少多了。簡直比公安掃過還管用。”
“尤其是這些大戶,平日裡哪幫哪派不是你瞧我不順眼,我看你不服氣的。可現在呢?一個個都成講文明禮貌的模範青年了。”
“個個還都特好心,特熱情,搶著教彆人,應該怎麼把虧掉的錢賺回來。而且還搶著炫耀他們是怎麼聰明的躲過了國慶節的暴跌的。弄得好像他們每個人都很聰明,都賺了,就咱們倆傻到虧了錢似的。”
“你再想想,過去咱們想在市場上打聽點有用的消息多難啊。得慢慢的套磁,旁敲側擊,才有可能。可現在,反倒省事了。咱們坐著不動,每天就有人主動把這些消息告訴你,給你送上門來……”
話說到這裡,林小芬似乎也有些觸動,但還是沒太往深裡想。
“你這麼一說吧,好像是有點怪啊。不過話說回來,難道這樣不好嗎?”
“沒錯,那幫人是好麵子,愛吹牛。賺了,就跟家人朋友大吹大擂,虧了,咬牙不吭聲,直到最後藏也藏不住。可這是人之常情啊。也不礙咱們什麼事兒啊。”
“至於他們傳過來的消息,我也不傻,當然不會偏聽偏信。咱們隻管聽對自己有用,認為對的就好。我當然知道,他們想要攛掇大家都買郵票。可咱們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啊。郵票不見漲,誰會傻乎乎把錢扔裡頭?”
“你得這麼想,大戶畢竟是大戶,他們的資金比咱們雄厚的多。他們要真聚集起來,想要把郵票再炒上去。這其實是好事。再有這麼多人跟著,難道這對咱們沒好處嗎?這就叫大家抱團兒取暖,正好一起發財唄。”
殷悅不禁搖頭。
“小芬啊。怎麼經過這次郵票暴跌,你還沒看明白啊?在郵市上賺錢的人,錢都是從賠的人那兒來的。炒郵票的本質,其實是用這種看似做交易的辦法從彆人手裡搶錢。”
“所以怎麼可能大家一起發財?你也不想想,頭一陣市場情況那麼好的時候,那‘哈德門’多吃點鼠票,不是還藏著掖著嗎?難道如今賠了,他倒變大方了?懂得替彆人著想了?還給彆人當指路明燈了?”
林小芬啞了嘴,被問得說不出話了。
殷悅卻沒給她時間仔細琢磨,繼續講述自己更聳人聽聞的判斷。
“你要說大戶資金雄厚,如果放以前,有可能是對的。但現在就未必了。剛才你說晚上再請我的客。我一下子就想起昨天咱們吃的那飯館來了。”
“你應該記得吧?那些大戶以前每天收了攤兒,不是幾乎見天去哪兒喝酒吹牛嗎?可最近呢?他們不是買個煎餅果子,就是弄個燒餅夾肉來咬一口。按道理說,不至於賠錢賠了個淨光淨,可為什麼沒人花錢下館子了呢?”
“當然,你可能會說,心裡踏實是敢於花錢的關鍵,儘管郵市的財富說穿了是數字遊戲,可賺了錢才是實實在在的定心丸。最近行情不好,他們自然沒心情。我承認,的確也有這種可能。但疑點恰恰就體現在這兒了。”
“你看,這幾天行情好吧?我們都高興的大吃了一頓。可那飯館裡,怎麼依然冷冷清清,不見過去的那些大手大腳的郵票販子呢?這恐怕也不合情理吧?”
“你再回憶一下,國慶暴跌的時候,咱們是怎麼出的貨。剛開始的幾天裡,價格突然跌下來,好多人搶著拋貨。可市場上是有買有賣。咱們五十版按六十塊出鼠票,還有人接。可後來就隻有賣沒有買了,市場價一跌過五十,連接的人都想轉手出貨。要不怎麼10月5日那天一下就掉五塊?”
“要我說,這些大戶一定賠的比咱們狠多了!他們連原有的貨,還有想占便宜跌下來接的貨,恐怕都砸手裡了,壓根出不去啊!你再想想,咱們倆畢竟還有份工作,吃飯不用發愁。而他們呢?天天泡在這兒,就靠倒騰郵票掙錢,而且還得養活手下好幾個弟兄。這恐怕才是他們從飯館裡消失的真正原因。”
“他們現在能有錢?我就不信了。我覺著他們的錢現在全在貨裡,而且全是高位接的貨。就他們還要掃貨?也不怕撐破肚皮,絕對是喊給彆人聽的。我奶奶常說,咬人的狗不叫,越咋呼,隻能越說明他們底子虛得厲害!分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你要不信,咱們要不就打個賭。你現在就過去,看看那一向號稱‘除了萬寶路,其他煙全不抽’的‘大帥’,今天他抽什麼煙。我覺著級彆肯定大幅下降了!我要說中了,你輸我一頓晚飯。我要猜錯了,我輸你一張金猴票。怎麼樣?”
說是打賭,可賭注懸殊。
這導致林小芬十分的聽話,殷悅讓她去看,她還真去了。
但過了足足二十分鐘,大概都能跟著“大帥”在郵市兜倆圈兒的時間,她才回來。
然後就臉色蒼白地告訴了殷悅她所觀察到的一切。
“‘大帥’自己沒帶煙,抽的是手下的,剛才津門人給了他一盒‘恒大’。”
跟著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條額外的相關信息。
“‘哈德門’那兒我也看了,這家夥平時抽希爾頓的,現在換了‘白沙’,聽說頭幾天抽的還是‘大前門’。”
就這樣,什麼情況基本上一目了然了。
不但讓殷悅猜著了,甚至現實的情形可能更嚴峻。
所以為此,林小芬又恐慌上了。
“怎麼辦?怎麼辦?姐們兒!真是讓你說著了。那這就是圈套啊!”
“那我們手裡的貨確實不能留了,得趕緊賣啊!否則又要暴跌啊”
“對!對!一張都不能留了!趁現在還沒出事兒,咱們趕緊賣吧!”
眼瞅著林小芬急切的抓住了自己的手,不知是怕還是著急,身子都哆嗦了。
殷悅相當的無語,隻能又好言勸慰。
“小芬啊嗎,你怎麼這樣啊!這不又從一個極端一下子跳到另一個極端了嘛!彆慌,彆急,冷靜一點,沒到世界末日呢。”
“要我看,連咱們現在都知道高買低賣,這些大戶更應該清楚這點才對。站在他們的角度看,想要借著這股煽動,徹底把手裡的貨全脫手,不現實也不合適。”
“如果我猜的沒錯。他們應該是想趁著現在套出一部分現金,然後等郵票跌下去後,再補貨,這麼折騰著,慢慢撈回損失才對。至少,我覺得鼠票肯定是這樣,因為這種郵票跌的太多了,怎麼想,也不可能直接衝回去。”
“所以顯然我們目前最好的辦法就是,比那些大戶更先一步行動。也就是按原計劃,賣掉一部分手裡的郵票。這樣既有現金,又有郵票。漲了我們繼續賣,跌了我們再買回來。”
林小芳終於被殷悅的安撫弄得踏實了一點,但仍然六神無主。
“殷悅,我現在心裡全亂套了,到底該怎麼辦,我一點準主意沒有。不過我認為你說的有理,那主意還是你拿吧。你說我該怎麼辦,我就怎麼辦!”
“那好吧,鑒於我也是揣測,不一定準確。慎重起見,要不你就先把最近低價接的貨都賣掉好了。我呢,還想多賣一點。我要把鼠票出一半。再賣五百版。”
“好,賣就賣!”
就這樣,殷悅和林小芬終於達成了同進同退的共識。
郵市中的金花銀花一起把帶來的郵票在市場上撒了手。
殷悅因為帶來的不夠,還特意回家取了一趟貨。
但無論怎樣,倆人都在這一天完成了交易。
當天郵市閉市前,鼠票漲到了四十八元。
第二天,日,由於林小芬在廠裡有重要的事兒,她沒有來。
大概是廠裡需要盤庫吧。
不過幸好如此,因為這一天的雞票和狗票,以及仕女圖,第23屆奧運會,再次齊頭並進,保證了市場延續一定的搶購熱度。
鼠票和豬票追隨著也漲了不少,鼠票甚至一度竄高到了五十一元。
如果林小芬在,她手裡又有昨天拋掉郵票換來的現金,不知道會不會改變原計劃。
結果簡直活見鬼了,輝煌隻有短暫的幾個小時。
還沒容殷悅想好,要不要借機再出一些,那鼠票就跟吃了瀉藥似的一下子出溜下來了。
掉頭開始向下,居然跌倒了四十八,然後這一天就再也沒上去。
閉市的時候,其他郵票都或多或少以高價收尾,唯獨鼠票這天以四十五元的低價收尾。
然後,這種反常就開始導致有人注意到市場上的鼠票變多了,似乎想要多少都有。
就這樣,鼠票再沒有起色,三天後,鼠票看著彆的郵票漲,重回三十八元。
而殷悅則果斷的出手,帶著林小芬把賣掉的鼠票又按照賣出的數目買了回來。
她們每個人這一次都套出了數千塊的現金。
然後又過了三天,林小芬大喜過望的主動來報喜。
“殷悅,你做對了。你太棒了,居然全讓你猜著了!告訴你,鼠票又有了掉頭向上運動的跡象。四十塊了。而且那哈德門又開始在市場上煽動。”
“我發現你就是天才!看問題簡直太準了!你這腦子早晚也成大戶!今後怎麼炒郵票,我就聽你的了!”
“上次賣了郵票咱們也沒吃頓飯!今天必須的,我得好好謝謝你!咱們吃西餐吧,就去你們公司新開的……那個美什麼,啊對……美尼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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