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兒人多眼雜,霍司長的身份上來多有不便。有些事情嘛,最好能私底下解決。你一定不想人儘皆知,對嗎?”
彭原這話一說,寧衛民立刻暗罵自己愚不可及。
是啊,他們之間談的問題本就該密議。
何況霍司長那是一般人嗎?
人家的職務和級彆太敏感了,來公司非得把宋華桂都驚動了不可。
哎呀,剛才真是腦進水。
他怎麼會認為這次憑著皮爾卡頓這塊牌子就能安然無恙呢?怎麼就說出這樣莫名其妙的話來?
這下好了,對方肯定把什麼都看透了,一定發現他現在是亂了陣腳。
“對對,是我考慮不周,那……這樣好不好?您先下樓,我隨後就來。”
總算寧衛民還有點急智,他指著自己一桌子的資料,使出了最後的拖延戰術。
“您看,您來之前我正忙,我桌子上全是公司最緊要的文件。我總得花時間收拾一下,才能安心下樓啊。麻煩您跟霍司長說明一下情況。給我幾分鐘,我一定儘快。您看可以嗎?”
這次對方倒是沒有反對,畢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彭原凝視了寧衛民片刻,量他也不可能做出“畏罪潛逃”的愚蠢之舉,便點點頭出去了。
而寧衛民一恢複獨處狀況,便長籲了一口氣,癱坐在了椅子上。
真不是他慫,而是他心裡清楚,實力懸殊太大了。
人家要真難為他,他根本沒資格跟人家掰手腕,麻煩大了!
彆說想辦什麼事兒都會寸步難行,就是想要出國躲開,都未必能順利成行了。
弄不好還會連累公司的經營,影響壇宮飯莊和天壇公園的日後發展。
說真的,他自己怎麼樣其實無所謂。
就是從此沒了任何進項,徹底“社死”,也餓不著他,更餓不死他家裡的小板凳。
可他怕對不起相信他的那些人啊,好些人的希望和前程都押在他的身上,背一輩子感情債的包袱可太難受了。
所以事到如今,也隻能儘力而為,希望事情彆走到最壞的那一步了。
“與智者言,依於博;與博者言,依於辨;與辨者言,依於要;與貴者言,依於勢;與富者言,依於高;與貧者言,依於利;與賤者言,依於謙;與勇者言,依於敢;與愚者言,依於銳……”
寧衛民仰靠在椅背,小聲默默念著康術德的告戒。
於此同時還從煙盒拿起一根煙點燃,深深吸了起來。
彆說,這倒管用。
溫習著這些重要交際準則讓他心裡多少有了底,煙草的尼古丁也讓他的情緒穩定了下來。
而一旦恢複鎮定後,智商好像也回來了,忽然間他就想通透了。
沒道理啊!我他媽已經夠小心翼翼的了。
不就是跟霍欣沒成嗎?
可我自問一直恪守道德底線,沒做過任何過分的事兒呀。
既然碰都沒碰過她啊,連戀愛關係都沒確定過。
霍欣他爸憑什麼不依不饒的跟我過不去呀?我不當你們家女婿還有罪了?
操,要是這樣都能招災惹禍,那他媽簡直就是無妄之災,怎麼都沒老百姓的活路了。
何況常言道,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就一爛瓦片,他大司長可是精美的玉器啊。
身居高位的人,智商是不可能太低的,沒道理非這麼明火執仗的跟我硬碰硬啊。
彆說勝之不武,他就是把我碰碎了,自己也虧大發了啊!
這事兒落人眼裡,司長形象不全毀了,他的官聲和名譽還要不要了?
對對,絕對不能!頂多就是嚇唬嚇唬我,這位霍司長一定另有他意。
正常情況下,要找我麻煩,那也該是去年霍欣辭職的時候啊,現在這算什麼?
找後帳?不大可能。
何況真要給我拿龍,他也不能親自來找我啊。
咬人的狗不叫,他反而得撇清自己,讓彆人下手才對嘛。
靠,丟人丟到家了,太衝動了,居然上當了!
還是缺乏安全感,沒能練出老爺子說的那份鎮定自若,高雅沉著的貴氣啊。
這要讓師父知道,我自己就把自己嚇成這樣,非得一怒把我逐出師門不可。
就這樣,寧衛民雖然還很忐忑,可是已經不再慌亂,基本上有了麵對霍司長的勇氣。
他站起來,掐滅了手裡的煙蒂,儘力整理了一下儀表,把桌上的文件收了起來,終於走出了辦公室。
而當他走下樓梯時,腦子裡已經在琢磨霍司長究竟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了。
去年那一麵見的太草率,隻覺得是一個高高在上,儀表堂堂,很有氣質,也很有氣勢的人。
光看表麵,就知道不是一般人物。
霍欣骨子裡的高傲,很大因素應該是擁有這樣一個值得為人羨慕的父親所帶來的。
今天更見識到了其秘書出色的素質,能駕馭這樣的手下,就更能說明一些問題。
那麼他除了級彆注定身為貴者,還有職務需求賦予的辯才。
會不會還身兼智者?又或是博者的屬性呢?
如果是這樣,接下來的對話將會是一次巨大的考驗。
想要平穩過關,弄清其真正的用意恐怕不易。
對話的分寸太不好拿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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