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讓家裡仆人辨識樣貌?
要是這樣的話,沒有當堂在親友麵前嚴明正身的環節,那又得鬨出多少簍子來?
所有來賀喜的親友連新娘的樣貌都看不見,那婚禮儀式不全白辦了?
大家又怎麼知道你娶了誰?娶的是男是女?是人是鬼?
就是妾室,也沒這麼見不得人的。
所以要不說呢,正因為年代變遷,社會情況已經和過去大不一樣了。
即便有著充足的財富支持,這些老禮兒和講究也得按照實際情況改變才行。
那些帶有封建色彩的,不文雅的,有失莊重的,不切實際的陋俗,怎可能一味守舊?
如不知變通,全都照搬,反而不美,甚至成了笑話,拉低了婚禮的層次。
就比如說這接親吧,如今的大道是走汽車的馬路,難道還能吹吹打打走大道中央?
那交警就該過問了。
還有這皮爾卡頓酒店可遠在建國門外呢。
讓接親的隊伍扛著轎子和儀仗去,就說交警不找麻煩,那累也給這些人累死了。
根本不可能的事兒。
新娘子坐在花轎子上,當然就更遭罪了,就是沒人巔她,到了地方怕也成《紅高粱》裡的九兒了。
所以啊,亮轎和上轎的環節雖有,但距離很近。
在接親的車隊開出胡同口後,花轎和儀仗就都由芸園的人給弄到胡同口備著去了。
等到車隊把人給接回來之後,婚車的車隊會停在胡同外的大街上。
然後循俗之舉僅從胡同口開始,車隊再跟著花轎的隊伍一起進來,這就是權宜之舉,根據實際情況所作出的改變。
還有送親的時候,按照老禮兒新娘的父母是不去男方家裡湊熱鬨的。
在發轎的時候,新郎要送一桌酒席給嶽父嶽父,稱為“離娘飯”,讓他們留在自己家裡吃。
這又怎麼可能呢?
彆說寧衛民是大老遠的把鬆本慶子的父母從日本請過來觀禮的。
就是京城本地人結親,如今也沒人這麼乾了,太不近人情。
誰不是爹媽生養的?萬沒有人生大事讓自己父母雙親缺席的道理。
還有新娘子出門得嗚嗚哭呢,表示留戀父母,不願嫁人。
如果現實中誰要這麼乾,更是煞風景的一件事,就好像男方是什麼欺男霸女的惡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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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拜堂之後把新娘一關,便是“鬨房”了。
本著“三天無大小”的原則,有的是真的鬨,能把新娘鬨得哭不得,笑不得,急不得,惱不得。
鬆本慶子一個日本新娘豈能應付得來這一套?
寧衛民才不會給彆人機會戲弄自己媳婦,嶽父嶽母也不會答應,這樣的環節當然要免。
要不怎麼說,與時俱進是很重要的呢?
要不怎麼說,一切都不是一成不變的呢?
這就是原因。
所以實際上,這一天寧衛民去接親,不但帶著一大束的鮮花。
在皮爾卡頓酒店十八層的喜房裡,也隻保留了叫門和塞紅封兒的禮俗。
法郎、英鎊、美元、日元、人民幣、外彙券。
寧衛民撿最大的鈔票塞了六個紅封,一股腦塞進了屋裡,去賄賂宋華桂和鄒國棟家的孩子們,很輕易就叫開了門。
等到下樓上車,新娘子也沒蒙上蓋頭。
在眾人簇擁之下,就是抱著花束穿著漂亮的吉服下樓,在眾多羨慕的眼光中,和寧衛民坐上了新婚車隊的奔馳頭車,甚至經過了天安門繞到了南池子,又繞著故宮從北海,景山門前過,大大的兜了一圈,才來到了魏家胡同門前。
而真正的傳統禮數,隻從這裡開始。
這個時候就不一樣了,不但鬆本慶子在車裡蓋上了紅蓋頭,上轎也是足不沾地,在一片起哄架秧子的叫好聲裡,由寧衛民給硬抱上花轎的。
再等到轎夫上來關好轎門,上好轎頂,花轎裡對於鬆本慶子來說,便幾乎是全黑的了。
這個時候早就準備就緒的日本導演大澤豐和攝像師其實早就已經開始拍攝了。
之後隨著一曲《百鳥朝鳳》吹響,有花轎和儀仗打頭,車隊尾隨。
連劇組的工作人員帶著接親隊伍還有圍觀的普通群眾們,都一起向芸園的大門進發。
那叫一個興師動眾的熱鬨啊。
不過也得說,這樣的景兒確實值得一觀。
新人坐的轎子,原本講究頭水兒轎。
鬆本慶子坐的這個必然是新作的,花花綠綠,真得說是鮮活。
四個角兒,有的吊了四個花籃兒,有的吊了四個長穗兒。
八抬轎的八轎夫,雖然不是專業的,但也經過演練,不長的這段路程腳底下挺有準兒。
一步邁四指兒,左右腿,比喊“一二一”都齊。
這頂轎子那抬得也是一個穩當。
顫顫巍巍的忽悠當然是有的,但隻見上下做有規律的緩慢蕩漾,絕對沒有左右的傾斜。
儀仗裡的那些專業民樂團的樂手也開始露一手了。
四對金黃色的大鼓打起來,“咚咚”。
以及沿敲鼓沿兒的“呱呱”響聲,真能聽出裡把地去。
管理“打執事”的是兩麵鑼,一前一後的照應著,“頭旗,慢點,後麵的燈,跟上。”
雖沒有真正的經驗,但也維持住了,似模似樣。
就這架勢,這排場,神氣不神氣?
所以說嘛,在過去,再窮的人家,姑娘出閣,坐一回花轎也是勢在必爭的權利。
一輩子就這麼一趟啊。
也隻有這等金碧輝煌的花轎,大鑼大鼓的開道,才能稱得上風光大嫁。
要不怎麼說當年兩口子吵架,婦道人家讓自家爺們氣急了,最後總會憋出這麼一句話來呢。
“我也是你八抬大轎把我抬來的!”
此言一出,幾乎是絕殺,男的再橫也沒轍了,好歹也得認啦。
而就在花轎來到芸園門前差不多十幾米的時候。
就聽“劈劈啪啪”聲響,就見火光煙霧繚繞,整整十掛鞭一起燃放起來。那叫一個氣勢驚人。
與此同時,就在眾多羨慕的眼神中,就在驚呼咋舌的喧囂中。
那顫顫巍巍的花轎破煙開霧地走上了台階,穿過了芸園的大門,被抬到了裡麵去。
而緊接著,最能體現賓客們熱情的時刻到來了。
就在芸園東邊的戲樓外麵,新郎寧衛民把停下花轎的轎簾掀開,新娘鬆本慶子蓋著大紅蓋頭下轎的一刻起,在眾多早已經候在這裡親朋好友夾道歡迎的雀躍聲裡,五彩紙屑頓時飛揚而起,飄飄灑灑從天而降。
不分彼此的把新郎、新娘、娶親和送親的兩位“太太”,全給籠罩在其中了。
幾乎所有人的身上都著落了“喜氣兒”。
歡樂,在芸園裡,戲樓前,活潑地流動著,愉悅,在人們的歡聲笑語裡傳播著。
此時,不知誰家養的一群白鴿,就像是不請自來的樂隊似的,湊趣地盤旋在院子正上方的晴空之中,傳來了鴿子哨的鳴音。
清脆,嘹亮,振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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