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麵前那臉上帶疤,腰佩長劍的劍客,項戎隻覺得恍若隔世。
如果不是對方突然找上門來,他這邊幾乎都要忘了還有這麼個徒弟,畢竟與大楚的複國大業相比,區區弟子實在是太過不值一提——但看著對方那熟悉的神態,還有腰間那柄似曾相識的佩劍,有些塵封的回憶,終究還是湧上了心頭。
那是他還在遊曆天下的時候,來到薊北的他在機緣巧合之下,撿到了這個馬賊的遺孤。當時的他正打算在薊北駐留一段時間,便也順手將其養大,隨便教了點東西。
至於教授的內容,自然不會是大楚王族的秘藏,能教點太學裡的東西,就已經算是他發善心了。
人活一世,或多或少都會有點心軟的時候,曾經的大楚皇朝在鑽研羽化登仙之道時,也曾研究過這一點——畢竟就算那些天賦絕倫之輩,甚至一代天驕,往往也會倒在這七情六欲之上,被其亂掉本心,落入癲狂,甚至化為怪物。
所以在大楚一朝曆代鑽研之後,記載在王族秘典中的結論是,堵不如疏。
強行克製自己確實很厲害,起碼看起來很厲害,但實際上卻會讓自己的理智繃成一根緊繃的弦,稍有風吹草動就會當場繃斷。所以為了能夠在那些刀兵煞氣的衝擊中穩定意識,也是為了讓心境變得更加圓潤自如,偶爾隨心所欲,做點彆人理解不了的事情,反而是相對必要的。
畢竟,對於當時的他來說,這小子實在是讓他有些觸景生情,雖說他有著大楚王室後裔的身份,可這藏頭露尾的日子,跟馬賊遺孤又有什麼區彆呢
更何況,他當時也聽說了,他那位昔日的老友,也已經因為被朝堂排擠,來到了兗州隱居,教起了學生,
“那就養一個吧。”
心念一動,這個叫崔遠的孩子便被改變了命運。
但對於項戎來說,這和飼養貓狗也沒什麼差彆。
而在後來的幾年裡,他終於確認了,這南陳小皇帝為了自家能高枕無憂,居然真的逐步削減了各州武備,那也就證明這南陳的氣數確實已經儘了——隻是當時的他勢單力孤,隻憑自己恐怕很難完成這複國壯舉。所以他便啟程北上,去找了那漠北王庭,成為了草原人的國師。
即便草原人當年與楚人有戰事,但這個世界上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就像那南陳太祖為了攻伐楚人殘部,甚至願意接納前朝大虞的餘孽一般,眼下的草原人和他這個大楚的最後一人,卻也有著共同的敵人。
於是,雙方一拍即合。
以天下為棋盤,以眾生為棋子,如此恢弘之舉,昔日那些閒暇的娛樂便也就被他給拋在腦後了,反正這些閒暇的落子,對於他來說本就是沒所謂的事情。
就像那阮山濤,自以為拿了他的弟子,就能讓他投鼠忌器,卻不知道這本就是他放在外麵的障眼法,就是為了讓那些想要對他下手的人,有個明麵上的靶子可打。
更何況,除了標靶之外,這些閒暇的落子,也還能起到點彆的作用。
就像現在這樣。
“好徒兒,你已經長成大人了啊。”
麵對著昔日弟子,項戎先是上去使勁擁抱了一下對方,讓對方感受到了楚人的熱情,他這邊也感受到了對方的身體素質。
還行,不愧是他選的弟子,隻看這結實的背脊,怕不是在他走了之後的十幾年裡,這小子一直都未曾把劍術荒廢掉。
很好,真的很好。
有這一身好劍術,這個弟子就是有點價值的。
“來來來!先進來!”
外麵不是說話的地方,項戎便將崔遠帶進了大帳——而麵對這個昔日的師尊,崔遠卻也是有些激動的。不過在激動之餘,更多的卻是迷茫,眼前這位師父多少讓他感覺有些陌生。
當年的師父是憂鬱的,是沉悶的,是不苟言笑,自帶一股書生意氣,可今日的師父卻是張揚的,是熱情的,是意氣風發的,舉手投足之間都帶著幾分大權在握的霸氣。
雖然這確實應該是他的師父沒錯,彼此交談之間也聊起了一些當年的往事,然而不管他怎麼嘗試去靠近,彼此之間都仿佛隔了一層厚厚的障壁一般。
明明這一刻,他們坐得比當初還要靠近。
“所以說,你後來在這薊州和兗州,也算是有些名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