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這個。”周至從經卷裡取出一枝夾在裡邊的乾草:“我們在開箱的時候,發現經書上下,都鋪著這樣的乾草,據法王寺的僧侶說,這是百年前從滇中移植到寺裡,叫做靈香草。”
袁老師將經卷接過去,從封皮,扉頁,一頁頁研究過去:“一切都對上了,這部大藏經,每一冊都比現有的大藏經,多了萬歲雕版的扉頁,印刷用的是河北連紙,雖然上等,卻也是同光年間普通的印刷紙張,倒是這封皮……”
“根據我四表舅和四舅媽鑒定,他們認為這套大藏經所用的封皮紙是乾隆朝的,下仿金粟寺藏經紙一等的仿法喜寺藏經紙。”
“他們說了區彆在哪裡嗎?”袁老師認真地研究了大藏經的封皮:“這套書籍的品相都如這三冊一般嗎?”
“菩薩洞裡藏了一百零八個竹箱,我們也不敢多開,就開了一箱,至少我們開的那箱,經書的品相都是如此。”
“四表舅說這些經書的封皮咋一看如仿金粟寺藏經紙一般,但是如果細看,,有一冊書籍封皮隱約能夠見到簾紋,就在這裡。”
“這是紙張在做砑光時還不夠精細造成的,仿金粟寺藏經紙都是精挑細選之後方才加印,不可能出現這等情形,因此這紙雖然極儘精美,依舊隻能是下金粟一等,故而推斷是法喜寺紙。”
“還有就是紙中用棉的比例,因為早期仿金粟寺藏經紙失敗率太高,因此後期增加了棉花纖維的用量。”
“產量雖然大了一些,但是產品差異依舊存在,紙工們舍不得大量的次紙被銷毀,於是才想了個‘法喜寺紙’的名目。”
“法王寺大藏經的封皮用棉量也和後期仿金粟寺藏經紙相當,但是品質略為不如,因此當是仿法喜寺紙。”
“的確如此。”袁老師從自己包裡摸出六十倍放大鏡,在燈光下一點點對照這周至的講解著看了:“難怪肘子小小年紀就精通這些,這時候家大人高明至極啊。”
“我四表舅解放前在金陵師範就讀,跟著揚幫裝裱大師葉禦夫後人習藝,得唐人熟紙法,能夠以古法修複字畫。”
“揚幫?那你四表舅會不會‘墨界雙線’的裝裱法??”
“是文震亨《長物誌》裡邊提到過的‘烏絲界畫’嗎?”
“正是!”袁老師一把抓住周至的手:“能說得出烏絲界畫這個名目,就知道你們是此道行家!”
“我隻是聽四表舅說過……”周至說道:“聽說此法要用寸許玉池白綾作為畫心兩邊的垂帶,另在垂帶的兩邊加兩條黒綾邊界,故而稱為‘烏絲界畫’。”
“這是所謂‘宣和裱法’,四表舅說那兩條玉池白綾,其實是宣和內府留作記檔和題識用的,和‘黃棱金路’同理。”
“不過因為宋畫年代實在久遠,要做到裝舊如舊,用現代織品做舊‘烏絲界畫’的難度,遠比‘黃棱金路’大得多。”
“四表舅說他年輕的時候見過師父裝裱宋代《清江秋遠圖》,用墨藥反複槌煮舊綾,再以之裝裱舊畫,幾可亂真。”
“那裡四表舅會不會這手法?”
“這個……”周至想了下四表舅最近給自己裝裱修複的那些古畫,似乎就沒啥能夠難得到他的,幾幅絹本補續之後連絲線經緯都檢視不出破綻,應該是問題不大:“大約是可以的吧,我可以問問,他們揚幫不是號稱‘仿古裝池,包治百病’嗎?”
“哈哈哈哈……”袁老師笑道:“你也知道這說法?怎麼看你這樣子還不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