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狩真禁不住一怔，他在夢裡見過這個少年。r/
r/
近幾年，唯獨少年還堅持來這裡，有時精神抖擻，有時滿身傷痕。他會把一罐、半罐的彩色汁液小心翼翼地澆在魚卵上，偶爾灑出幾滴，他會心疼地用手指蘸起來，塗抹在自己身上。r/
r/
之後對著魚卵，他會嘮嘮叨叨說上半天，有時說得高興，有時越說越沮喪。高興的時候手舞足蹈，沮喪的時候抱住腦袋，眼睛發紅。r/
r/
“我就曉得，你不是個死卵！”少年開心地笑了，兩條長長的黃須揚起來，伸到支狩真麵前。“我叫鯉?光，叫我阿光就好！”r/
r/
支狩真盯著緩緩顫動的黃須，神思一陣恍惚。他一直以為，那些不過是夢……不知不覺間，兩條潔白的長須從支狩真眉頭揚起，四條鯉須輕輕相觸，阿光的笑容照亮了昏暗的泥穴。r/
r/
支狩真不由一驚，他伸出手，將信將疑地拽了一把白須，眉頭被牽動得發疼。他低頭瞧去，泥地上的一攤彩液隱隱映出自己的臉：皮膚白嫩得像嬰兒，五官依稀是原先的樣子，頭發是短短的一層絨毛，濕漉漉的，色澤瑩白發亮。眉毛也是瑩白色的，嘴角多出了兩塊銀色鱗斑，兩條垂下的細長白須隨著他的動作一顫一抖。r/
r/
支狩真定定神，用力擼了一把臉，閉上眼再睜開，什麼都沒改變。r/
r/
這不是夢境！r/
r/
外麵傳來紛亂的腳步聲，十來個與阿光相似的人湧進來。支狩真下意識地摸向腰間，沒有劍，隻觸到裸的皮膚，濕潤，柔嫩，綻開細碎如沙的瑩白色鱗片。r/
r/
“彆怕，我們都是鯉！你也是哦。”阿光熱心地解釋道，“你剛剛覺醒，還什麼都不懂呢。所有的鯉都誕生於神聖的母泉，一開始，我們隻是魚卵，各自流向五湖四海，慢慢孵化，直到最終覺醒。”r/
r/
鯉？支狩真搖搖頭，自己究竟被白玉骰子帶往何處？為何從未聽說過，世上有鯉人這樣的族群？r/
r/
“阿光，這裡是哪？”他心裡一連串念頭閃過，嘴角露出真誠的微笑，左手搭上阿光的肩膀，理智迅速恢複。隻需橫向一夾一扳，足可折斷脖頸，令對方瞬息斃命。r/
r/
“這裡是天河界的鹽塘村。”一個長者模樣的鯉人大步走向支狩真，張開雙臂，用力擁了他一下，“歡迎你，覺醒的鯉，我們新的親人。”他語聲蒼勁，臉帶傷疤，灰色的鯉須皺皺巴巴，像兩根乾癟的衰草。身材非常高大，腰微微佝僂，穿著藤草編織的簡陋戰甲，背上斜插一柄材質奇異的闊劍。r/
r/
天河界……支狩真目光一閃，這個名字倒是有點熟悉，侯府的藏書似乎提及過。r/
r/
“這是我們的村長——鯉?猛，叫他猛叔就行啦。”阿光親熱地拍了拍支狩真，“猛叔可厲害了，是殺到過天河第一百三十六曲的戰士哦！”r/
r/
“天河可是有九百九十九曲哩。”猛叔歎了口氣，有些失神。r/
r/
“天河！”支狩真失聲叫道，陡然奔出泥穴，抬頭向天望去。r/
r/
水聲轟轟鳴鳴，水浪滂滂沛沛，一掛閃亮的天河自遠方拔地而起，在半空千折百轉，一仰難儘，跨向高不可測的碧色蒼穹。r/
r/
一輪金色烈日、一輪銀色圓月分彆懸於東、西天際，烈日耀如純金鑄就，煌煌燁燁，光芒萬丈；圓月淡如一紙剪影，清清朦朦，輝色晦暗。日月一明一暗，遙遙呼應，正是正午時分。r/
r/
“日月當空，陰陽同輝。”支狩真喃喃自語，某本藏書裡的一段文字突地跳入腦海：“地夢道上有天河，迂曲流蕩，直入霄漢，不知其長幾裡……”r/
r/
地夢道，這裡是地夢道！白玉骰子將他化作一隻地夢蝶，穿過一片神秘虛空，飛入了地夢道！支狩真強壓滿懷驚異，深深吸了一口氣，肺腑裡充斥著濕氣彌漫的草木清香。r/
r/
與他人真身進入地夢道迥然不同，他竟是轉世投胎，重生成為地夢道天河界的一名土著。r/
r/
這必然是白玉骰子的緣故。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