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兒,何至於此……”空明子忍不住眼眶發紅,顫聲說道。
“掌教,這是浣月溪吧,我都不太記得了。”墨塵風艱難喘息,按住疼痛欲裂的胸口,停在一條蜿蜒的山溪前。
水波粼粼,依稀映出他搖搖欲墜的身影。
“是浣月溪。”
“墨門的山上,也有一條這麼美的山溪。”墨塵風揉了揉眼睛,凝視著水中的倒影。水聲潺潺,像一首清澈又遙遠的歌。
師妹的歌聲也是清澈又遙遠的溪水:“師兄日日練功苦,找他玩耍總說不。天生一個機關人,不會笑來不會哭……”
大口大口的鮮血從墨塵風嘴裡湧出來,他蹣跚著走過溪水,往峰頂而去。體內,穴道和經脈形成的鏈條機關早已崩散,氣息如驚濤亂浪,跌宕迸散。
“這邊是觀日亭……哦,那是墨門的夕照亭,是我記錯了……不對啊,山腰上應該懸著瀑布,怎麼沒了……”墨塵風一邊跌跌撞撞地走,一邊斷斷續續地說,神智愈發恍忽。
夜色蒼茫,山勢愈加陡峭,山路也變得錯綜複雜。墨塵風“砰”地摔了一跤,艱難坐起身,茫然四望。
“掌教,回山的路,為什麼這麼長?”他喃喃問道。
空明子禁不住老淚縱橫:“再堅持一會兒,你快到峰頂了。”
“你又哄我……”墨塵風搖搖頭,累得靠在冰冷堅硬的山岩上。
萬籟俱寂,唯有鬆濤山風起伏,一如墨門大山上的瀑濤聲。
他靜靜聆聽,慢慢閉上眼,失去了呼吸。
在相隔不知多麼遙遠的漳水河深處,暗流湍急奔湧。
河
水
愈
發
陰
冷。
一個孤獨的身影依舊懸浮在深水漩渦前,一動不動,仿佛從未離開過。不曾離開漳水河,不曾去往太上神霄宗,也不曾在孤獨的山上孤獨地死去。
他一直在這裡,聽水聲滔滔,聽那些年流過的聲音不息。
有時候,時間並不重要。可有時候,每一天都那麼重要。
漩渦的深處,水光閃晃,雪亮山瀑轟鳴衝下。墨門的師兄弟推杯換盞,大呼小叫猜拳。師傅爛醉如泥躺在竹椅上,腆著大肚皮,臉上還蓋著一把破蒲扇,隨著呼嚕聲起伏。
燦爛的春光在每張臉上跳躍,正似粼粼波光。
墨塵風默默地望著,想起那一天,十六歲的臥底少年第一次站在墨門山腳下,仰起頭,再仰起頭,望向高聳入雲的山巔……
“歸來——歸來——”連綿的濤聲是大山的呼喚,師妹笑靨如花,提著蓮葉裙擺向他飛奔而來……
師兄,你是個機關人嗎?
墨塵風嘴角浮出一縷溫暖如春光的笑容。
我隻想做你的機關人。
於是他放開了自己,不再掙紮,任由漩渦的水流緩緩湧過來,像師妹柔軟而微涼的手,輕輕拉著他……歸來。
歸來……
又過了很久,水下靜悄悄,空蕩蕩,漩渦消失在漳水河深處,仿佛從未出現過。
一朵小小的機關蓮花晃晃悠悠,往河底沉去,漸無蹤影。
本卷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