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朋友,是前輩。
這話說的有點虧心。
虞幸仰頭望著上方,摸了摸鼻子,臉上出現一抹笑意。
肯定是當成朋友的,隻是這個朋友吧,進步太快了,他在覺得有一點點替對方驕傲的同時,又有點不願意承認的擔心。
而且明明知道對方是很重要的朋友,卻在記憶混亂的時候死活想不起來,然後執著地去想,死一次複活了還在想,也挺丟臉的。
不承認的話就沒那麼丟臉了。
如果曲銜青在這裡,大概會斜他一眼,有點納悶的問他“什麼時候還多了傲嬌的屬性?”
虞幸大概是因為無聊瘋了。
加上七次死亡,七次複活,他的情緒和精神一同混淆著,像是一盤被混在一起的調色盤,他得花費一點時間才能將那些混雜的顏料一一還原。
低下頭的時候,虞幸舔了舔嘴唇,再一次看向角落中的陰影。
他也沒有那麼遲鈍,就在剛才,他想起了所有近年來接觸過的同伴和敵人,獨獨想不起趙一酒,就像記憶被一層薄紗蒙住了一樣,無論怎麼回憶都覺得那個人一片模糊。
這不可能沒有原因。
趙一酒是特彆的。
他特彆在哪呢?虞幸盯著陰影看了好半天,也想了好半天,最後的那些黑霧滑進了他的皮膚,隱沒在蒼白之下。
是因為趙一酒體內的厲鬼嗎?
虞幸突然皺眉。
體內的厲鬼默默影響著彆人的記憶,甚至能給遙遠的他帶來阻礙,是這樣的嗎?
特彆就意味著秘密,秘密就意味著不確定性,趙一酒身上的不確定性的確太多,虞幸之前就已經和趙謀考慮過很多次了。
想上去看看趙一酒。
看這四周黑霧的剩餘量,起碼過去一個多月了吧。
沒有了時間的限製,虞幸還真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甚至覺得自己可能已經在地下待了上千年了——這大概是鬼沉樹殘留的影響。
反正的感覺,和地上的世界開始格格不入了。
而地上世界的那些人,也好久不見。
……矯情而又坦率的說,他覺得,有一點想念,在無邊無際的寂靜和深淵一般的孤獨之中,越是在記憶中活躍的身影,越讓人想念。
虞幸眨眨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隨後回過神來。
周圍的環境好像有著細微的改變,比如之前,他根本用不著呼吸,因為這個核心的地段似乎並不需要呼吸這個概念。
但現在,他吸收了這麼多的詛咒,一點一點掌控住了這處空間,所以空間的規則,好像又按照他的習慣來更改了。
從下意識的臆想之中脫離,虞幸終於有閒心觀察一下自己。
他現在根本寸步難移,因為他的腳腕和其他的地麵都被自己的長發所覆蓋,稍微動一動都可能糾纏到一起去。
身體還是那副熟悉的形態,骨骼勻稱,肌肉堅硬,是從實驗室裡被改造出來之後所變成的完美的樣子。
但是這種觸感很陌生。
虞幸摸了摸胸口,總覺得在胸腔裡跳動的心臟比起之前要沉寂了不少。
心跳的很慢,也很輕微,如果不是刻意去感受,他幾乎要忽視了這個對人類來說無法剝奪的臟器。
可是從這壓抑著心跳中迸發出的生命力,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蓬勃。
強大——來自於詛咒。
生命力……來自於他本身。
這一次,終於不再是詛咒占上風,由詛咒牽扯著他的生命,而是他來決定詛咒的心態,讓詛咒適應自己。
爆發力、速度、細胞的再生能力……都比之前強很多,由於找不到參照物,他也不是很清楚現在的他強大到了什麼程度。
反正他覺得,隻要有詛咒的力量,哪怕讓他去直麵什麼束縛也沒有的亦清,或是去站在那條巨大的人臉怪魚麵前,都沒關係。
虞幸感覺自己真正成了一個怪物——懂得自控的怪物。
他輕笑了一聲,有點自嘲。
這好像是他的歸宿一樣,很久以前他就不再是人,還不如大大方方承認了。
以前鑽的牛角尖也不少,現在他已經想通了,隻要思維還是自己的,由自己掌控,不會做那些身不由己的傻逼事,是人是怪物都無所謂,亦清不也是鬼嗎,這家夥正常的時候,也挺好的。
趙一酒體內不是也有厲鬼嗎,但是他也是個很好的人。
忽然,虞幸發現了一件事情。
他身上的黑色紋路沒有了。
龐大的能量似乎缺失了表現形式,原本密密麻麻切割著他皮膚的紋路突然消失的乾乾淨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虞幸還有點不適應。
紋路呢?
虞幸扒拉著自己,找了半天。
沒有。
沒有了。
他想要的那種和喻封沉差不多的漂亮紋路不存在了!
“轟……”
似乎是感應到了他的心情,周圍粗壯的枝椏突然湧動起來,彼此之間摩擦時發出了巨大的聲響,如同雲層碰撞出的雷鳴。
趁著這樣的聲音,最後一絲黑色霧氣湧入了虞幸心口。
他這才恍然發現,想東想西的,原本以為還要再死一次才能吸收完的詛咒,居然就這麼結束了。
皮膚平整,沒有任何一道傷口,靈魂穩定,不再寒冷的瑟瑟發抖。
那些詛咒的力量如臂指揮,收放自如,沒有再耗費生命力的感覺,反而成為了生命力的加成。
他的身體徹徹底底適應了這種龐大的力量,這也就說明,即使沒有詛咒,光憑他這副身軀,也比許多鬼物都要強大。
這樣的力量毫無疑問是破格的,按照荒誕係統對於等級的劃分,虞幸應該直接跳過了一個大等級,來到了之前從未涉足過的領域。
伶人也有這樣的感覺嗎?
虞幸握了握拳頭。
這也難怪,伶人在大多數時候都像玩一樣,對待他人就像對待玩具,根本不正眼去看。
這是因為認知上的差距啊……
那種格格不入的感覺,虞幸現在正體會著。
他覺得自己急需,迫切地想,前往地上看看正常人。
這麼想著,他也這麼做了。
隨手控製的枝椏不再像之前那樣容易誤傷,伸出來的粗壯枝條裹挾著他直直地往上衝去,他經過了泥土,經過了這棵已經徹底“死亡”的鬼沉樹的其他縫隙,卻如魚得水,就像他吞噬了水鬼釋唯後在水中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