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真誠的覺得這一切都這麼美好時,我真的感受到了解脫,原來隻要不再反抗,我能得到更多更多。」
他的臉上終於流露出一絲狂熱,虞幸表麵上還困在傷心的情緒中走不出來,實際上心神一震,知道方宵口中的「信仰」就是南水鎮發生的這一切的關鍵。
「當然,你會為了我回來,真的讓我很高興,我對你的親情一直都是真實的。」方宵話鋒一轉,「為什麼不試試呢,弟弟,我曾經堅持了那麼久,現在卻覺得這種無謂的抵抗讓我損失了很多時間。我開始覺得過去是錯的了,我們不理解這種崇高的信念,所以才對它存有偏見。」
「你為什麼不也試著接受它,試試看接受了信念以後的生活有多快樂呢。」
「就像我剛剛給你的許諾,隻要你回來,我的權利分你一半,我們一起掌控這個小小的世界,不被外界打擾,甚至能得到永生。」方宵又摸了摸弟弟的頭,他看見了弟弟眼中的掙紮,不由得有些憐惜。
因為過去的他也是這樣掙紮的,痛苦又煎熬,放棄抵抗後,才知道這讓他錯過了多少美好的時光。
虞幸從他這幾句話裡找到了不少關鍵詞。
掌控小小的世界,不被外界打擾,永生。
南水鎮就是方宵控製的的小小世界。
可有的問題他還不清楚答桉,依然得套話。
「我,我不太明白。」虞幸眼底透著最後一絲倔強,「你真的已經懂得那個信仰究竟是什麼了嗎?」
「當然。」方宵笑著,「以前聽方德明說,隨著時間的流逝,方府越來越沒落了,他的信念就是讓方府重新繁榮,讓方家千秋萬代,永立不倒,這才是世家,世世代代傳承的家族。」
「那時候我不理解他為什麼這麼執著,我以為他就是放不下手中曾經擁有的權力,他曾經隨意殺人也沒人敢出聲,可現在,殺一個人就要被關起來,所以他不敢殺了,他懷念以前的特權,不願意看著這個世界的變化。」
「至於方家,我們家一共也剩不下幾個人了,扯什麼千秋萬代呢?」
「方德明這個人有多自私自負,我們都知道。所以我不認同他。」
方宵語氣平靜,好像真的早就已經想清楚。
虞幸沒有接話,隻是睜大眼睛聽著。
那些跟著他觀看了這場專屬支線任務的觀眾也逐漸激動。
本來在三人組剛進入方府時,彈幕就已經開始沸騰了。
美杜莎和閻理的觀眾可是在昨天親眼目睹了空蕩方府中各種詭異鬼物的存在,明知方府是公認的關鍵節點,卻無法探尋,早就心癢癢了
。
沒想到跟著虞幸走會有意外驚喜,不僅進入了「真的」方府,還看見了方府裡大部分成員。
三人組通通開演,彈幕還在嘻嘻哈哈。
[這一家子人好像都有點大病是怎麼回事]
[那個矮個子女人的眼神是什麼情況,雖然是看向幸的,但我已經覺得身上一陣惡心了]
[這是李保姆吧]
[話說方府裡麵的人比我想象中要正常一點,起碼有個人樣,而且是完完全全的人樣……]
[樓上是不是沒看前麵,站在這兒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指的是外表,尤其是這個方宵,跟幸還真有點像嘿,怪帥的,不過確實不像好東西]
[我比較意外方德明吧,畢竟前麵都在說方德明怎麼怎麼嚴厲,怎麼怎麼暴力,沒想到搞成一副這個樣子]
[所以說方宵才是最冷血的那個吧]
[這告訴我們平時要對孩子好點,要教孩子真善美,不然老了孩子拔你呼吸機(不是)]
[這位20歲的媽媽我可以,她真的好漂亮啊]
[你看她怎麼對方德明的,她也能拔你氧氣麵罩(是的)]
三人一副被方宵的能力製裁了的模樣,有點經驗的觀眾都知道是在演戲,頓時把注意力放在了演技評價上。
[該說不說,果然還是有過真實經曆之後演起來比較像,大老們的演技發揮從來沒讓我失望過]
[我一直認為讓推演者去當演員的話,會很吃香來著,尤其擅長演凶手、變態凶手、受害者、變態受害者,屍體和屍變的屍體]
此時觀眾們還沒想到,他們會在方府聽到這個世界的世界觀。
進了房間後,虞幸的小兒子角色和方宵之間的兄弟感情有些人看不懂,但他們能聽懂方宵口中傳達出來的巨大信息量。
[我好像有點明白了,這個南水鎮就是方宵說的被他掌控著的小小世界,不過他要怎麼控製一整個城鎮的人?不對,忽然想起來這鎮上可能沒有人,隻有惡鬼]
[方家是把全鎮的人都殺了嗎?看著也不像啊,要是鎮上的人都是由方家操縱的假人,那幸的身份早就暴露了,踏入南水鎮的第一秒方家就能找到他]
[對哦,而且昨天他們還推測出百寶街的商鋪也存在不同立場呢]
[話說這才第二天,幸進入方府也根本不費什麼力氣,他憑什麼能這麼簡單就得到這麼大的信息量啊]
[我還是那句話,根本不公平!]
[首先,不簡單。美杜莎說的清清楚楚的,方府就是個有命來沒命出的地方,連幸都得為了能順利出去帶上閻理他們]
[但是起碼他有得到信息的條件,其他人就算想要這些信息都沒有途徑!]
[其次,就算知道世界觀又能怎麼樣?還記得主線是什麼嗎?主線是存活七天,目前已經知道前三天是跟著旅遊團走流程,後麵四天應該就是和那個必死時間線搶時間了]
[我弱弱的說一句,方府似乎是真實場景,他們三個每多待一秒都是賺的……]
[,更不公平了,這活動不就是明晃晃的偏向虞幸嗎!]
[最後,不公平又怎麼了?你擱這打電競呢還要公平,有人死了有人活著算不算不公平?你怎麼跟那個紅衣鬼影一樣的想法,提前體驗死後生活了屬於是。]
[虞幸確實在身份上占了點便宜,比如得到了一大波真實場景的時間,但是閻理和美杜莎也得到了呀,區彆就是他們兩個夠強,能在這個地方幫上忙,其他人不夠強自然不會被帶著]
[還是那句話,如果覺得不公平,一定
是因為太弱了。另外樓上一直跳來跳去的小醜也不知道是在幫誰說不公平,直播選手裡有人認識你嗎?]
[彆爭論了,我不在乎,劇情黨隻想聽方宵繼續說]
此刻,方宵正要說到一個轉折。
正所謂前麵的鋪墊都是為後麵的重點準備的,方宵對方德明有怨有恨,但在搞垮方德明之後,他卻成了和方德明有著同樣信念的人。
那無時無刻不再增加的認知扭曲,到底把他的思想扭曲成了什麼樣呢?
「後來我理解了,站的越高,我看見的就越多。當人們都朝著自由邁進,我們家曾經擁有的輝煌都隨之被澹忘,被埋沒。」
「新一代的小孩子們對方家不屑一顧,覺得我們不過是不懂跟上時代的老古董,是固步自封的落後者。從彆處來的城裡人,覺得我們老土、弱小,他們見過更繁華的世界,因此瞧不起小鎮上平平無奇的家族,在他們眼中,我們這樣的家族隻是笑話。」
「最重要的是,我發現一切早就無法更改。」方宵笑著歎了口氣。
「弟弟,我們都生晚了。」
「要是再早生幾十年,或許一切都會有所不同,可偏偏我們生在了無力改變這一切的時候。小時候,我們隻知道家中詭異,爸爸暴躁殺人無數,媽媽偏執反複無常,保姆像個肮臟的陰暗的蛆蟲,園丁爺爺眼裡隻有他的木凋。我們得到的越多就越是無法離開方德明的掌控,我們隻顧著疑惑恐懼,卻怎麼也找不到原因。你帶著困惑走了,剩下我一個人。」
「你知道我後來發現了什麼嗎?」
虞幸目光怔怔「什麼?」
「在你走的第三年,我發現方德明寫了一本書。」
方宵勾唇「書的開頭是一場大雪。」
猛然間,濃烈的墨香從空氣中飄來,毫無預兆。
虞幸聞過這個味道,是當時他站在枝條視角中依稀辨認出來的一種氣味。
可此時在這個房間中,氣味來的如此突然,找不到源頭。
而且……
當這種味道不再掩飾的時候,虞幸的頭腦開始發昏。
他又有了如同踩在海麵上的感覺,精神搖曳著,像微醺時一樣不夠清醒。
虞幸目光一凜,詛咒之力悄然發散,抵擋著這來勢洶洶的認知攻勢。
前不久前,他剛從美杜莎那裡領教過相同的能力,這可是連記憶都能運作的可怕力量!
當時,美杜莎讓他不要反抗,所以他不曾主動抵擋,可現在,即使他動用了詛咒之力,大腦依然逐漸混沌。
他當然有很多底牌可以阻止這種狀態繼續,但是,此時此刻的感受意味著墨香味代表的,很可能是南水鎮推演副本的最本源的事物。
也就是每一個人都想找到的真相。
所以他不能完全製止,他需要讓危險而珍貴的信息在混沌之中進入他的腦子。
但也不能完全放任,強大的人強大在手段上,而不是什麼都不做就能無敵。他有辦法抵抗這種感受,卻不代表著哪怕他不做抵抗也能保證神智。
這種位格的認知扭曲足以狠狠地威脅到他,這和鎮民家中的那種小小威脅有著天壤之彆。
虞幸正在找尋二者之間的一個平衡點,讓自己維持些許清醒。
方宵看到的就是他失神的樣子,空氣中的墨味他也能聞得到,但早已習慣了。
他靠近虞幸,低聲說「這是個很有趣的故事,如果我現在講給你聽,你將得到一層真相。」
「但是得到這層真相的代價需要你自己償還,哥哥現在已經不能……也沒有辦法給你背負什麼了,你有可能越欠越多,直到償還不起,像
我一樣。」
「弟弟,你想聽嗎?」
虞幸懷疑自己現在說不想聽,對方照樣會跟他講這個故事,畢竟方宵一定要他來這間房間聊天,為的就是這一刻吧。
他還不如裝成無害的妥協「我……想。」
得到了這個回答的方宵顯然非常愉悅,不管怎樣,弟弟即將和他同一陣線,本身就是一件足以讓他開心許久的事。
他不認為在得知了這一層真相後,弟弟還有資格從方家跑掉。
男人摸了摸鼻梁上的傷疤,用一種給小孩講故事的平緩語氣悠悠道「故事的開頭是一片雪白,一場前所未有的雪災將無辜的小鎮籠罩,在那個動蕩的年代,小鎮孤立無援。」
虞幸隻感覺方宵的聲音漸行漸遠,耳邊仿佛響起嘩啦啦翻動書頁的聲音,一個被書寫出來的故事,緩緩在他麵前展開。
……
遊人們路過這個叫南水鎮的小鎮時,都會覺得小鎮發展不太行。
平平無奇的占地麵積,樸實的建築,鎮民微薄的財力,眼見為實。這讓他們在聽本地人說南水鎮曾經盛極一時時,隻會敷衍地笑一笑,當成個笑話聽。
在曆史上,南水鎮因為擁有一個港口,確實風光過,可曾經的風光和現在的頹廢又有什麼關係呢?
遊人們看不上本地人拿著過去當寶貝的樣子,總是會故意問,那你們現在還有曾經繁榮過的證明嗎?
本地人就會猶豫一下,指向鎮子北方,說那裡有一座府邸,府中住著的家族姓方,祖上戰功赫赫,擁有著無邊的榮譽。
時代變了,什麼都變了,隻有那座府邸一直沒有變,它莊嚴地坐落在那裡,如同曆史留給他們的最後一道影子。
可是遊人們不以為然,甚至更加笑話本地人,說現在都蓋上小洋樓了,留一座封建時期的府邸,有什麼意義呢?
不過是借著舊日的榮譽找借口停滯不前,用來給自己妝點虛名罷了。
本地人想,那可是曾經的將軍府啊,方家的將軍守護了鎮上百姓數百年,一代又一代守衛著南水鎮一方平安。
即使現在已經沒有龍袍,沒有將軍,打完了仗也建完了國,在這個和平的年代,他們祖祖輩輩依然忘不了方府為他們做過的一切,他們視若瑰寶的這麼一座宅邸,怎麼到了外地人口中就那樣不堪呢?
可是幾乎所有外地人都這麼不以為然。
久而久之,有些鎮民也開始這樣說了。
年輕人們不耐煩家中長輩對方府的推崇,笑著說,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思想彆這麼迂腐,就算現在又一次起了戰爭,方府裡也變不出一個將軍來守護大家了。
再也沒有本地人會一臉驕傲地對外地遊人指向鎮北,介紹他們的將軍府了。
方府逐漸淪為一座無人問津的普通府邸,並且隨著時代的發展格格不入起來,又是不知道第多少代的年輕人們開始商量,要不要把那座影響了鎮上整體規劃的府邸拆掉?
這種言論越來越多時,總會有個臉色陰沉的男孩站在角落裡,眼中冒著恨意與怒火。
這才多少年,沒人在乎過去發生了什麼,這些人隻惦記著拆了方府,拿這一大塊地多蓋幾棟房子,多賣點錢。
十幾歲的方德明恨透了短視又無知的鎮民,也恨透了方府的沒落。
虛無的榮耀敵不過強製拆遷通知,曾經可擋千軍的將軍府,隻剩下散落無幾的人丁,連拆遷辦都擋不住。
在拆遷決定確認下來的那一天,方德明得到了一本空白的書。
詭異的巨蟒把書銜來了他麵前,口吐人言。
「不滿意現在的一切,就自己給南水鎮書寫一個未來吧
,我會在你的故事中庇佑你——庇佑你的方府。」
蛇說「但是書隻有這一本,要是你的故事被彆人懷疑,一切都會毀於一旦,我也沒有第二次幫你的機會了。」
頭一回接觸靈異事物的方德明並不害怕,他謝過巨蟒,翻開書,寫下第一行字。
方德明求來了一場大雪。
凍死者無數,冰封無路。
他要這樣一場大雪,要災難降臨在這個「和平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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