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一無所知,蛇女便隨時都要擔心我認知恢複,所以才需要一個方宵,時時刻刻鞏固我的認知扭曲程度。”
“可如果我其實什麼都知道,隻是因為方宵才自願留下,甚至有從方宵手中奪權,接管方府的野心呢?”
“而我表現出來的城府和偏執,同樣會是我的枷鎖,是我貪婪的起源。這樣的我,有能力,也有弱點,卻又比方宵更加冷酷。”
虞幸走過院中鋪設的石子路,閒庭信步。
“方宵的弱點就是我,這讓他在麵對我的時候,甚至會動搖自身認知,蛇女一定對他的表現很不滿意。”
“相反,我呢?我很自大,情況尚未弄清楚,就敢自稱接管方府,控製方宵。我有病,我最大的弱點是精神不正常,但這對於千結的力量體係並無阻礙,反而給出了一個扭曲認知的極佳起點。”
“最重要的是,方宵會為了我做出一切犧牲,可我,卻自私自利,做慣了被奉獻的那一方。我隻會接受方宵的好,一旦和方宵產生分歧,我才是更強硬的那一個。”
係統頓了兩秒,恍然大悟。
【這就是你的目的,你不想做方宵的替代品,你要做的,是方德明的替代品。】
是的,這就是他前後兩種表現能帶來的區彆。
在虞幸原本的計劃中,他和方宵一樣,是抗拒,是無奈,是被動,蛇女並不會介意這一點,她隻需要一個新傀儡,有了方幸,她就能等到方宵和明珠有孩子,甚至能等到方幸和……和不知道哪個女人有孩子。
新的計劃中,虞幸要做方德明那樣的人。
他要讓蛇女看出他本身的惡與貪婪,假裝被哥哥強行留下,實際上不過是想讓哥哥多一點愧疚。即使不曾了解所謂信念,光憑掌控一個小世界,他就已經動心。那麼,對於他,蛇女就可以從強迫,變成合作——
隻要蛇女不是傻的,這兩個月南水鎮小世界出現崩潰征兆,她就應該已經想到了主動和被動的區彆。
虞幸要是也因為某種原因,和方德明一樣主動接受蛇女,那麼她將得到一個完全無需擔心逃離,且可以使用很久很久的新傀儡。
這種“合作”隻是暫時的,虞幸隻要不是特彆強大,就逃不過蛇女潛移默化的扭曲,到時候,再多的野心也隻能成為蛇女的玩物。
【你想讓蛇放棄中間的環節,舍棄方宵直接選擇你。】
係統已經跟上了他的思路。
【而你同時表現出了對方宵這個哥哥的控製欲,所以,隻要蛇女上鉤,你再提出你要完整的方宵,她就不會再當著你的麵控製方宵做事。】
蛇女不會真的放棄對方宵的控製,不然以方宵那性格,脫控的第一時間就要扛著弟弟逃跑。
她一定會假裝放下方宵,實際上仍然維持方宵的認知扭曲。
但隻需要一個“不當麵”,就夠了。
“到時候,她大可以直接待在‘主動接納她的我’的意識裡,指引我去港口接觸拍攝設備,得到南水鎮明麵上的控製權。”虞幸在心中笑道,“等她發現我要毀掉設備,她也隻有兩個選擇,要麼強行對我進行短時間的認知篡改,阻止我的行動,其他事情之後再議,要麼,以她的真身和我戰鬥。”
無論是哪個選擇,虞幸都不怕。
由蛇女親自進行認知篡改一定非常強,難以抵抗,但虞幸未必沒有反製手段。
真身戰鬥,那就更好了,虞幸最喜歡以命搏命,他的命就是拿來用的。
至於方宵,還留在方府裡呢,這麼遠,等蛇女控製方宵趕來,黃花菜都涼了。
【這的確是能讓方宵活下來的方法,但,你如何確定事情的每一步都按照你的想法發展?】
“那不就……看我本事了麼。”
虞幸活動了一下手指,碎發掩住眼中興味。
沒有哪種計劃的成功概率是100%。
是把蛇女從頭到尾耍上一遭,還是中途就被發現,那就看他和蛇女,哪個更懂“人心”。
他不覺得他會輸給一條蛇。
蛇女跟在他身後試探他的實力,就是他已然成功將蛇女引入坑中的證據。
蛇女顯然已經在考慮是否要放棄方宵直接和他合作,隻有這樣,才需要如此明顯且急切地試探他。
至於風險變大,導致係統有些擔心……那關他什麼事,他又不是係統兒子,能幫忙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
【……】
係統不想說話了,不過它好歹得到了虞幸的思路,不那麼沒底,乾脆給虞幸發了一個白眼表情,裝死去了。
虞幸挑眉,在心裡呼叫了係統好幾聲,係統都不回答他,大約是眼不見心不煩,關注其它推演者的動向去了。
直到這時,虞幸才露出一個得逞的眼神,他伸了個懶腰,一腳踏入前院。
“這個地方我好像刻壞了!”
“沒關係……你可以把這個凹陷設計成其它東西。”
遠遠的,他就聽見美杜莎和老園丁聊得熱火朝天的聲音。
你一言我一語,都是美杜莎向老園丁討教雕刻技巧的對話。
直到看見人,才發現閻理也在。
三人各坐在一張椅子上,占據了桌子的一處,園丁正在雕刻他原本就在雕的老樹根,美杜莎和閻理則各自捧著一個小臂大的木頭。
閻理悶聲不坑,兩條大長腿放不下便隻能有些委屈的曲著,他隻盯著木雕看,眼中全是認真,和美杜莎一會兒都不停的嘴產生了鮮明對比。
刻刀擺得到處都是,木頭屑刷刷往下落,還好他們兩個都穿上了老園丁找出來的圍裙,不然現在身上估計已經不能看了。
“你們玩得好像很開心。”
虞幸走過去,幾人齊刷刷向他看來。
閻理見他居然換了身衣服,還大大方方的背著包出現,仿佛隨時可以邁出方府大門,而不需要他們拚死拚活跑出去,有那麼一瞬間表現出了詫異。
“小幸……”老園丁見他這樣,也十分意外,“你這是?”
“喲,園丁爺爺。”虞幸大大咧咧過去,本想直接一屁股坐在桌上,看著這滿足的木屑,終究還是沒能下得去腿。
“我待得差不多了,準備叫我朋友一起回去了。”
“回去?”老園丁不由自主地放下手中刻刀,震驚地站了起來,“小宵竟然放——小宵竟然舍得讓你走?”
顯然,因為方宵才是方府的掌權者,所以老園丁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他,然後才是許婉:“許夫人呢?她也不留你嗎?”
“誒?就要走了嗎?”見過虞幸和方宵一眼的美杜莎倒是對這個結果不太意外,她當時看虞幸能把方宵哄成那樣,就知道這家夥很有手段。
她舉著自己才刻了一小半的木雕:“我還沒弄完呢。”
閻理瞥她一眼,默不作聲。
虞幸笑笑,先回答老園丁:“我就是回旅行團待一陣子,明天跟我哥約好了一起去看瑞雪祭的,等瑞雪祭結束了,我就回方家生活。”
“反正也要回來了,他們就算舍不得,也不至於連這點時間都不給我。”
老園丁愣住了。
回過神來之後,他蒼老的臉上流露出一種意料之中的哀傷來。
“哎……還是走到這一步了。”
虞幸佯裝不解:“什麼?走到哪一步?”
“沒什麼。”老園丁搖搖頭,又坐了回去。
還是走到這一步了。
逃走的小少爺,長大後又一次踏入了這個隻進不出的牢籠。
而且,就這麼半天的時間,就已經……被改變了想法。
他不自覺地向天上看了看。
那就曾經出現在他眼中的巨蛇,真的就這麼恐怖嗎,小宵沒能逃出去,小幸也躲不開。
哎……
或許,方家就是命該如此。
“你真決定要留在這兒了?”美杜莎知道這不會是虞幸真正的選擇,但做做樣子還是要的,她眉目間出現一次掙紮,遲疑地問,“我好像記得……你之前跟我們說,你家裡人對你很差……是說過的吧?”
“說過啊。”虞幸並不否認,他低下頭,忽而勾唇,“但是今天我過得很開心。”
“我父親,他得到了他應有的結局,另一個讓我極度討厭的人,李保姆,她死了。”
老園丁渾身一震。
那個無時無刻不在監視他人的“眼睛”,死了?
虞幸再抬頭,臉上的笑容特彆燦爛,幾乎透著股不諳世事的純真:“我哥替我殺了她,就死在我麵前,她的眼睛被砸的稀巴爛,頭也稀巴爛,特彆節氣。怎麼樣,方宵是不是對我很好?”
閻理手指動了動,放下手中木雕,點點頭:“既然你已經做好決定,我不會乾涉你。我去拿我和她的旅行包,拿到就走,你在這等我一下。”
“好。”
這兩人的背包還放在客房裡,閻理離開後,虞幸坐在了他的位置上,在老園丁複雜的眼神中欣賞起兩人的木雕作品。
“噗,你雕的這個有點抽象。”他首先是看到了美杜莎手裡的半成品人像,說是半成品,著實有些抬舉了。
“我才第一次做這個,已經很不容易了好麼?”美杜莎將鬢邊一縷垂下去的發絲彆到耳後,沒好氣地嗔道,“你以為誰都那麼擅長做手工麼?”
虞幸又瞥了一眼,隻能看出這人像是個男性,那張臉坑坑窪窪的先不提,反正身材也比較淩亂,毫無辨識度:“所以,你雕的是誰?”
“藍無。”美杜莎輕笑,“不過確實做的很醜,我就不把它帶走了,就連當小禮物送都送不出去呢。”
啊,藍無啊。
虞幸又看了看閻理留在桌上這個。
閻理可能不是第一次做木雕,他雕出來的女人和美杜莎十分神似,問都不用問。
不過,閻理的木雕十分粗糙,在細節方麵差的很多,而且也同樣是半成品,還有一大半完全沒有雕琢。
嘖。
難怪剛才閻理一臉冷淡,看都不想看美杜莎的作品一眼,應該是問了同樣的問題,然後被答案爆殺了。
“嗬。”虞幸被自己想象的畫麵逗笑,見旁邊還有已經打磨好的木頭,便隨手撈上來一個,拿起刻刀果斷又利落地雕刻起來。
他的動作實在過於隨性,就和拿著畫筆隨意塗鴉兩下的小孩一樣,因此,老園丁和美杜莎都以為他隻是沒事可做,趁著等閻理回來的這段時間稍微玩一玩。
然而,一個人像輪廓很快被弄好,然後是上半身、腿腳,衣服的細節和裸露在衣服外的肌肉的紋理走向都飛速成型,虞幸下刀似乎不需要思考,而在彆人手裡怎麼都不聽話的小小刻刀與他而言,也跟身體零件一樣如臂指揮。
“誒?”
美杜莎越看越迷惑,她把自己手裡的醜東西放到桌上,緊盯著虞幸手裡每一秒都不一樣的木雕,著實受到了一絲震撼。
“你學過這個?”
老園丁也震撼,他內心的悲傷還沒有褪去,就看到如此離譜的事情,一時之間隻能呆呆地坐在那裡,嘴巴緩緩張大。
“我怎麼可能學過呢?”虞幸分心回答美杜莎的問題時,手上功夫都沒有慢下來一點,幾乎是隨手一拿就能拿到他要更換的刻刀型號和其他工具,“隻是一點愛好,我還挺喜歡雕東西的。”
是啊,在這個世界,方幸沒學過雕刻,隻學過畫畫。
不過展露出和雕刻有關的技能也不是第一次了,虞幸沒記錯的話,他在墓宮底下時,看到一個墓室外出現了明顯像是由他雕刻而成的石雕,那個石雕還碎掉了。
“你雕的這個……”美杜莎湊過來看了一會兒。
這過分精細的木雕雕刻的也是一個男人,穿著現代的短袖,下半身好像是寬鬆的工裝褲,男人露出來的小臂肌肉分明,一隻手拽起短袖的下擺擦拭腮邊的汗,於是深刻又緊致的腹肌就暴露無遺。
“好靈動。”美杜莎不由自主地驚歎了一聲,這可不是她在表演,而是發自內心的。
就算是她在現世見到的工藝品木雕也很少能有把人雕刻的這麼栩栩如生的,那片薄薄的掀起的衣擺,與胸前衣服之間細微的空隙都被虞幸鑿了出來。
木雕上當然沒有真的將這個人臉上的汗雕刻出來,可是動作如此真實,使人自然而然就能理解並想象到作品的意思。
接著是頭的部分,肩頸線條淩厲,那張臉也棱角分明,隻是還沒有五官,微長的頭發似乎十分蓬鬆柔軟。
美杜莎正等著看虞幸給木雕雕出臉來,結果虞幸就不管這張臉了,轉而去雕另外一隻手。
木雕人垂落在身側的那條手臂也逐漸與木頭分離,手指屈起,像是握著什麼東西。
虞幸把留出來的那一小截木塊雕成了一把小小的匕首。
雕完,放下刻刀。
“呼。”
虞幸吹走上麵多餘的碎屑,將連著木雕小人雙腳的那截木頭削平,把倉促完成的作品放在桌上。
是很倉促,靈動雖靈動,可所有的地方都隻有線條,沒有任何細節加工,而且也沒有打磨,看起來並不圓潤,摸上去也很刺手。
可是對比著閻理和美杜莎忙活了半天的成果,已然有一種人類進化沒帶他們的感覺。
“嘖嘖嘖,寬肩窄腰大長腿,你是按照我跟你說的帥哥標準雕的麼?”美杜莎心服口服,調侃了一句,“不會是你自己吧?”
她打量了虞幸一眼:“不對,這個小家夥的肌肉比你明顯很多,那就是你認識的人。”
虞幸摸了摸下巴,其實他摸到刻刀的時候真的隻是隨手而為,已經雕出輪廓了才反應過來,他怎麼下意識雕了……
“牛的。”美杜莎誇讚連連,唯有一點,“臉呢?為什麼不弄五官?”
“不行啊,再雕五官就要侵犯某人肖像權了,但是隻要我不雕這張臉,彆人就沒有證據。”虞幸挑眉。
他也不多想了,接受良好,可能就是從潛意識裡挑了個身材最好的當模板了吧,他們藝術生不管是畫畫還是雕刻,總會傾向於找符合自己審美的軀殼當做模特。
下一秒,閻理回來了。
閻王爺背著一個包,拎著一個包,一回來就看見美杜莎毫無形象地蹲在虞幸旁邊,離的特彆近。
他腳步一頓,走進了以後同樣有些好奇地看向桌上。
“……?”
是不是多了個什麼東西。
他無言地望著剛才還沒有的嶄新木雕,端詳片刻:“這是,幸雕的?”
和美杜莎不同,閻理對虞幸的各種技能,都有一定的了解。
因為他們隊裡有個堪稱資料bug的存在啊。
衍明的古書早就把虞幸那些特長給賣得清清楚楚,未亡調查組研究虞幸的時候,就已經看見過“繪畫”、“雕刻”、“偽音”、“開鎖”等一係列或大或小,或正常或詭異的關鍵詞。
其實古書上其他人的資料沒有這麼奇葩。
隻是因為虞幸這一頁,沒有顯示虞幸的過去,也沒有對虞幸核心能力的介紹,說明這些信息位格高,古書暫時無法自動收錄。
也不知道古書是不是抽了風,為了不讓那一頁顯得特彆空曠,就硬是往裡填了一些在未亡調查組成員看來過於離譜的東西。
連某些年虞幸自己寫劇本賣錢賺了上百萬的事情都有。
還記得當時看到這些,隊裡的呂肖榮整個人都不好了,這胖子也是挺慘的,因為餓鬼體質的影響,他最愛的美食已經離他遠去,而偏偏他還是個賺不到錢的,不管在現實裡投資什麼東西,最後都隻有賠掉這一種可能。
胖子總是在隊內彆墅中哀嚎他的經曆,怎麼也沒想到,研究個破鏡的隊長還能破防。
想到這裡,閻理也升出一絲笑意。
(本章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