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片金色泥漿形成的旋窩之中,謝秀豎起手掌,撐著無形氣罩護住周身,眼睛時刻盯著木製麵具的動向。
時而有巨大手腳向他拍來,不是被皇甫策擋下,就是被莫觀海一拳擊碎。
另一邊的高庭雖已油儘燈枯,但也在配合紅線劍尋找人丹核心。
一番廝殺下來,他的氣力難以為繼,身化天地已到最後階段,隨時都有可能一命嗚呼。
不過,念及死在眼前的智法、智慧二人,他終究還是撐住這口氣,一槍將金色旋窩挑開刹那,露出了外麵的景象。
眼見天色暗沉,四周儘是一片狼藉,高庭沉聲道“老夫時候不多,你這把劍若是尋不到那核心,就儘快離去吧。”
謝秀聽出他的打算,卻果斷搖頭拒絕道“前輩就算想與其同歸於儘,也要找準了要害才行。”
這話一出,高庭的表情變得有些不自然。
倒不是因為被謝秀道破心中所想。
而是因為,他確實看不到這妖物究竟把人丹藏在何處。
無論是肉眼去判斷,還是以天地觀去搜尋,那顆人丹都像是從未出現過一般。
“你小子倒是有辦法,那你覺得該怎麼處置這鬼東西?單靠你那張麵具?”
高庭思前想後也沒有解決之法,便是冷聲問了一句。
可在這時,莫觀海卻開口幫腔道“你急個什麼勁?怕自己白死了?”
“老夫……”
高庭瞪向莫觀海,氣得臉龐都有些扭曲。
但莫觀海隻是擺了擺手,“老子早就勸你停手,就算散去一身修為,也比白白丟了性命來得劃算。”
“現在這鬼東西早就已經窮途末路,區彆就在於早死還是晚死,放心吧,你肯定比它活得更久。”
“你就這麼相信那個大離夜主?”高庭卻是聽出莫觀海的言外之意,不禁冷冷道“他終究不是大胤之人。”
“你管他是哪兒的人。”
莫觀海道“老子隻信實力,他能把邪惑打成肉糜,吞了邪惑苦練一輩子的修為,你要是能做到,老子給你磕頭,認你做親爹也無妨。”
“……”
高庭麵龐一顫,似是覺得這話不堪入耳,乾脆轉過頭去不再與他辯駁。
當然。
莫觀海的這一番話,終究還是說動了他。
他略一沉吟後,乾脆催動真氣,加速散去功體。
而他的氣息也在此時一落千丈,搖晃著飄到謝秀身側,迎向莫觀海詫異的目光,盤膝坐下,顫抖著扶住長槍“你說得沒錯,老夫至少要活著看到它消失。”
見他還在嘴硬,莫觀海也懶得繼續諷刺,隨後就看向那張‘大快朵頤’的木製麵具,突然道“你們說,如果讓這張麵具把諸法網羅給吞噬了,到底會變成什麼怪物?”
坐在謝秀肩膀上的乾癟葫蘆跳了跳,隨即就聽希誠道“魔門的東西,本身就是邪物,融合了大妖遺骨之後,這玩意兒就已經超出掌控了。多一個諸法網羅,那也是債多了不怕愁,虱子多了不怕癢。”
“這話倒也沒錯。”
莫觀海頷首說罷,瞥了謝秀一眼“到時候讓這小子成了新一任邪惑,你又有什麼打算?”
見他竟然全無半點緊張之意,開始閒談起來,幾乎散儘了功力的高庭不禁睜開雙眼,怒聲說道“這妖物還未解決,你真當我們贏定了不成?”
聽到他的話,莫觀海卻沒開口,隻是指了指那片旋轉的金色泥漿。
示意高庭自己看。
高庭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本要罵出口的話當場就咽了回去。
“怎會如此?”當他看清楚那旋轉不止的金色泥漿正在逐漸脫落,仿佛失去了全部力量,表情有些不解道“不是還沒找到那顆人丹?”
此時,紅線劍仍在閃轉騰挪,時而鑽進泥漿深處刺上一劍。
那木製麵具也在沿泥漿旋轉相反的方向,大口大口吞掉它的血肉。
這兩個邪性的玩意兒,雖然十分厲害,但高庭也知道這妖物有多棘手。
他從未想過,沒等找到身為核心的人丹,這東西就快要撐不下去了。
“人丹雖是核心,可它還沒來得及吞下足夠的血肉,就被你們幾個不要命的給攔住了。”
希誠淡淡道“智法,智慧,那兩個老和尚算不上白死。”
聽到他如此輕描淡寫地提起智法與智慧,高庭麵龐微顫,一股怒意衝上頭頂,喝道“你這鬼東西有何資格……”
乾癟葫蘆上的眼球瞬間轉動起來,盯住了高庭“不然呢?那兩個和尚用命留給你的機會,你難道抓住了?”
高庭聽得這話,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氣,那無明怒火更是徹底散去,失魂落魄道“代價太大了。”
“你以為隻有你們付出了代價?”
希誠冷笑一聲,“這小子身負邪惑念頭,一個處理不好,就會讓邪惑卷土重來。他家的皇位現在眼看都要坐不穩了,如果除不掉邪惑,大胤甚至會亡國滅種,這份代價難道不大?”
“還有,莫老鬼追了邪惑這麼多年,連天地之力都敢吞,誰知道他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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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觀海聽到這裡,看了眼表情如常的謝秀,接著就道“說話就說話,彆往老子身上扯。”
希誠控製著眼球看向皇甫策,“你小子倒是沒付出什麼代價。”
皇甫策略有些尷尬,隻得裝作沒有聽到。
“現在還能站在這裡的人,誰不是為了乾掉邪惑付出了全部?”
“江湖武夫,早將生死視作尋常。那兩個老和尚又不是死得毫無價值,何必在這兒惺惺作態。”
說完以後,乾癟葫蘆跳下謝秀的肩頭,“隻要我們得到諸法網羅,邪惑就再也沒招可使了。”
他的這句話,也讓幾人心頭一凜。
因為事實的確如此。
諸法網羅就在他們眼前,隻要解決了這東西,邪惑最後的手段也被破去,即便還有一道潛入暗中的心力念頭,其實也無傷大雅。
能得一時安寧的小勝,也總比大敗而歸更容易讓人接受。
“那小子留下的真氣還真是霸道,吞天地之力補足虧空,老子懷疑這玩意兒就是被活活打死的。”
莫觀海倒是不太在意希誠的話,他始終關注著那把紅線劍的動作,每次出劍之後,金色泥漿表麵都會被炸出一個大洞。
起初,紅線劍還在尋找那顆人丹。
到了後來,完全就是憑著蠻不講理的霸道真氣,硬是把金色泥漿給打成了死物。
就當莫觀海話音未之時,原本已經搖搖欲墜的金色旋窩嘩啦一聲散落在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腐爛。
一股令人作嘔的臭氣彌散開來,連木製麵具都頗為嫌棄地閉上了嘴,沒再繼續吞噬它的血肉。
紅線劍更是懸於半空,如同失去目標一般停住動作。
隨著旋窩消散,幾人的視野頓時明朗起來。
莫觀海毫不在意那鋪滿四周的腐爛血肉,邁步上前,無視了令人作嘔的臭氣,伸手在已經變為腐爛粘液的泥漿中摸索片刻。
一把從中抓出了縮水成不足拳頭大小的人丹。
此刻,這顆人丹仍然保留著活性,宛如心臟一般跳動著。
木製麵具似乎對人丹有著不同尋常的興趣,立刻飛到莫觀海手邊,張嘴就要咬下去。
“滾一邊兒去。”莫觀海揮手將它擋開,接著道“你們想如何處置這東西?”
他雖然是在問幾人的意見。
目光卻隻盯著謝秀一人。
“那還用問?這可是諸法網羅,誰不想要?”
希誠怪叫了一聲,乾癟葫蘆在粘液表麵跳動著。
高庭本欲說些什麼,但他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改口道“你們決定吧,老夫已經是個廢人,沒有開口的資格。”
其實就算他不說,幾人也都知道他的心思。
讓他來做主,高庭絕對是要毀掉這顆人丹,絕不留下任何後患。
皇甫策則是看向了謝秀,“能夠解決這妖物,全靠九皇子帶來的兩件奇物,此事還是由九皇子做主吧。”
言儘於此。
包括希誠在內,所有人都看向了謝秀。
莫觀海也點頭道“小子,你要不要成為邪惑?”
他直接把話挑明,將選擇權交給謝秀。
畢竟,如果站在大局來看,讓謝秀成為新一任邪惑,徹底奪走邪惑的一切,這自然是永絕後患的辦法。
唯一的風險就是,如果謝秀敗給了邪惑的念頭,邪惑就會從他的肉身上重生。
但若是賭贏了,從今往後,他們皆可高枕無憂。
集諸法網羅,邪惑念頭於一身,又由另一個意識為主導,這自然就是最好的辦法。
可此事究竟該怎麼做,終究還是要聽一聽謝秀自己的意見。
很顯然,謝秀也在衡量利弊,一時沒有回答。
莫觀海並未催促,隻是擋住躍躍欲試的木製麵具,將那顆人丹握在手裡,安靜等待謝秀考慮清楚。
這不是一件小事。
無論成敗,都要謝秀拿命去賭。
莫觀海雖然更傾向於一勞永逸,卻不會逼迫謝秀做出違背本意的選擇。
當然,莫觀海確實很想這麼做。
他隻是沒有這個膽子。
大離夜主為了救這個九皇子,連邪惑宮都給端了,如果人死在他手裡,莫觀海幾乎可以預見自己會是什麼下場。
但見謝秀遲遲拿不定主意,莫觀海就緩緩放下手臂,“無妨,此事不急在一時,你可以回去慢慢想。”
“慢慢想?”
他不急,希誠卻是急了起來“就算你能等,人丹可等不了那麼久!”
“等不了,就讓這東西毀了。”
莫觀海不以為意道“反正沒了諸法網羅,邪惑就沒了最後的手段,這可是你自己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