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秋坐在火堆旁,手中把玩著那塊令牌,目光卻是望著火堆對麵的乾屍,“所以這才是你最後的退路?萬靈海,凶海會,什麼來頭?”
乾屍眼眶裡的金色焰光閃了閃,發出沙啞難聽的聲音“你已經贏了,何必還要自找麻煩。跨過萬靈海的海外諸國,儘是些未開化的妖蠻同類,即便你找到他們,對你也沒有任何好處。”
“現在是我在問你。”
楚秋放下令牌,淡淡道“你隻需要回答我的問題。”
聽得這話,乾屍咧開嘴,露出一個極其猙獰僵硬的笑容,“你想知道我給大胤留下了什麼?還是想知道萬靈海後到底藏著什麼秘密?”
“其實不論你想知道的是什麼,這一局都是你贏了。”
“當然。”
“你隻是戰勝了邪惑,而不是戰勝了這片天地。”
乾屍啞聲說罷,撐住地麵坐直了身體。
僅僅是這樣簡單的動作,就好像耗儘它全部的力氣。
就連眼眶當中跳動著的金色焰光都黯淡了幾分。
稍微緩和半晌,它繼續道“先說你最關心的問題吧,那位九皇子體內,確實藏了一道我的念頭。但是,現在那道念頭應該被荒雨歇所占據,若他沒有對付你的把握,便不會強奪肉身。”
“有那道念頭為憑,他與九皇子都有資格成為諸法網羅的新主人。”
頓了頓後,乾屍道“雖然那九皇子不會接納諸法網羅,但你最好不要讓它落到荒雨歇的手上。”
楚秋單手翻動著令牌,“所以,你留在謝秀體內的念頭,其實是為了進一步割舍三毒所留的後手。”
“而那個諸法網羅所化的妖物,便是你給洞元準備的誘餌。”
“沒錯。”
如今邪惑像是已經想通了一切,語氣反而輕鬆了不少,“我早知他們不可信,若沒有你的存在,就憑荒雨歇,根本沒有資格算計我。
即便這關他邁過了,日首那一關他也跨不過去。
前來圍攻我的大胤武夫,也都會為此付出相當的代價。”
“不管我是如何的下場,大胤江湖的氣數都將被日首削去數成,能夠僥幸活下來的人,最終也會死在大劫當中。”
說到這裡,乾屍隔著火光,望向了楚秋“像你這樣打破常規的三品武夫……嗬嗬。”
他沒有把這句話說完,但話中的意思也再明顯不過。
日首為了度過大劫,斬落江湖氣數,強行乾預大胤兩極,可見那所謂的大劫該是如何棘手。
而楚秋這樣,以肉身鑄就三品,吞天地氣機補全自身的異類,必然是要被重點關照的。
這時,始終沒有開口的乾一突然問道“大劫到底是什麼?為何你們這些老家夥全都不敢提及?”
“二品不可知的限製,很難限製你開口,所以你不必用此事當作借口。”
乾一對‘不可知’顯然有著相當的了解,提前猜到邪惑會以此來作借口。
“天地大劫,自然是氣數改換,天下易主。”
然而,乾屍淡淡道“如今妖蠻起勢,不就已是大劫到來的先兆?”
他的話卻讓乾一笑了起來“妖蠻起勢,乃天意難違,若不順從氣數欽定,最終隻會引發更大的劫難。”
“當初大玄便是自信能夠違背氣數的選擇,所以才會落得那樣的下場……”
“大玄國滅,確實是因為你們太過自信。”
邪惑看向乾一“就連你這大玄皇族血脈,也被蒙上了不可知的陰影,如今苦尋破解之法,我倒想問問,你的感受如何?”
乾一眯了眯眼,“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那就應該清楚我的手段。”
“皇族血脈?”楚秋這時卻多打量了乾一幾眼,沒成想,這女人竟是燕北的親戚。
當然,燕北那份大玄血脈到底來自於皇室還是岐龍山,至今仍未有一個準確的定論,這份血脈的源頭,應該隻有當年帶燕北離開的雲骨方才知情。
收回目光後,楚秋將那塊令牌拋了起來,以真氣定在半空,“這上麵的獸紋,應該是某一頭大妖的吧。”
“是。”
邪惑此時頗有幾分知無不言的意思,“凶海令的由來,本質就是一群信奉大妖的蠻人所創立的勢力,在萬靈海耕耘多年,吞並數座島嶼,最終才有了今日的規模。我命那女人攜凶海令前往萬靈海,為的就是與他們合作。”
“你想用活人祭祀恢複實力?”乾一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語氣頓時冷了下來。
“諸法網羅需要吞人念頭,這不是理所當然之事?”
然而邪惑卻不認為自己的行為有何問題,用沙啞的嗓音笑著道“大玄當年以蠻人鑄兵,又煉製人傀,這種行徑又比我好上多少?”
“大玄所為,終究還是在針對妖蠻。縱然後世對大玄的評價多為貪婪無度,可當年大玄尚存之時,妖蠻哪有資格像如今這樣肆意妄為?”
乾一搖了搖頭,道“蠻人非我族類,又以人為食,難道就許他們食我族人血肉壯大自身,不許我們反過來利用蠻人鑄兵?天底下哪有這般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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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人傀,此法雖殘忍詭譎,卻也是從鑄兵法之中脫胎而成,當年對付妖蠻大澤那四大部族聯手屢建奇功,甚至能夠把蠻人化為戰力,怎麼到你口中就成了罪大惡極的邪法?”
見她如此‘能言善道’,乾屍那幾乎隻剩一層皮肉的嘴巴咧開,露出極為怪異的表情,道“論口才,我自然不及你們這些大玄之人。畢竟能把獨霸氣數,妄圖延續不落王朝的野心如此粉飾,天下間再無人比你們大玄更加虛偽。”
乾一不以為意,淡笑著道“你口口聲聲指責大玄,卻不提自己以諸法網羅害了多少人命?邪惑三殿之下,又埋了多少具早已腐朽的屍體?若非你極擅隱忍,當年大玄武侯早就將你這種邪道武夫斬了,怎能留你到今日與我辯駁?”
乾屍聞言,眼眶當中的金色焰光驟然膨脹幾分,如同跳動的火苗,發出‘噗’的一聲。
他的情緒波動極為明顯,卻很快就恢複如常,聲音嘶啞道“你說得沒錯,若是當年我死在大玄武侯的手裡,或許不會落到今日的下場。”
此言一出,乾一倒是不再乘勢譏諷,而是提起藺近雲的那顆頭顱問道“以你的性格,不會白白將好處讓與旁人。這藺家大小姐得了你的部分修為傳功,又要代你前往萬裡海,最終得利者隻會是她。”
“你到底在打什麼算盤?”
“事到如今,還是直言吧。”乾屍淡淡說完,看向了楚秋,“聽我們在這裡爭論,想必你也聽得厭煩。臨行之前,我隻求一個體麵,這點要求應當稱不上過分。”
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但楚秋並不認為,邪惑這種老鬼會在死前‘幡然悔悟’,於是便道“江湖之中,贏者通吃,這個道理你不會不懂。現在想求體麵,為時已晚。”
乾屍像是早就猜到了楚秋這個回答,沉默半晌後,緩緩說道“大玄之人,不值得信任。和他們合作的下場,相信你也能夠料到了。”
楚秋聞言一笑,意味深長道“放心,大離也是如此。”
說完,他一指遞出,擊中乾屍的眉心。
體內真氣逆行,以他為中心,形成無比恐怖的氣旋。
就連乾一都變了變臉色,急忙拉開距離,否則怕是要被卷進其中,吞了一身真氣。
“對付將死的邪惑,夜主這手段未免有些過激了些?”隨即她就發現楚秋好像有意將自己隔開,於是連忙道“夜主若是毀了他的雙眼,那我們的交易便隻能作廢!”
話音未落。
氣旋瞬間坍縮,儘歸楚秋體內。
楚秋眯了眯眼,撤開手指,對那具乾屍點了點頭,說道“你的話,我記下了。”
乾一眉頭微沉,忍不住看向那近乎沒了氣息的乾屍,知道自己終究還是被大離夜主給擺了一道。
無論他方才與邪惑之間說了什麼,自己都不可能再從他口中問出任何東西。
想到這裡,乾一調整表情,緩聲問道“夜主既然問完了話,不知能否讓我動手取走天苦……”
她才說完半句,就見楚秋的目光轉了過來。
這個眼神令乾一心頭微驚,本以為楚秋是打算撕毀約定,在此把她滅口,不過她很快就注意到,楚秋真正在看的,是藺近雲的頭顱。
“你方才說,邪惑將好處全都讓給了這女人,不符合邪惑的行事作風。”
乾一頷首道“不錯。”
“邪惑為人狡詐,絕不可能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藺家大小姐身上。”
“那這顆腦袋說不定藏著什麼重要的東西。”
楚秋道“你將她帶走,我們的交易就算是完成了。”
乾一險些繃不住自己的表情,
“夜主想要反悔?”
她沉聲道“難道你不想要林聽白的下落了?”
“林聽白的下落我自然想要,不過,邪惑那句話也並沒有說錯。你們大玄之人立場搖擺不定,即使我幫你,你也未見得會履行承諾。”
楚秋提起那具乾屍,心平氣和道“所以這件東西還是押在我手裡更為穩妥。”
乾一沒想到事到臨頭,楚秋竟會突然反悔。
但她稍稍衡量了一下雙方的實力差距,還是把動手的念頭壓了回去。
現在這位大離夜主的氣勢正盛,吞下的二品修為尚無處釋放,放眼天下三品,恐怕沒有一人敢在這時與他交手。
於是,乾一強壓怒火道“如果夜主信不過我,早在一開始就可以拒絕我的提議,而不是在我給出誠意後反悔。”
“你給出了什麼誠意?”楚秋卻是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就憑你口稱林聽白也是個老鬼?若是如此,我也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
他指著乾一“你們大玄還藏了個一品天人,這夠不夠與你交換?”
“夜主非要這麼說,我也無話可說。”
乾一的語氣逐漸冷了下來“為了得到林聽白的消息,我們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如果沒有天苦之眸,我絕不會把他的下落告訴你。”
現在她手裡隻剩下這一點籌碼,自然要擺出堅決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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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被威脅兩句,就主動放棄自己僅存的價值,那才是徹底陷入了被動。
雖說現在的局勢,隻要楚秋不肯鬆口,她最終也是一無所獲,但隻要楚秋仍想得到林聽白的下落,那就不是不能談。
念頭轉動之間,乾一的態度又有所緩和,“我知道,巽五的事,以及北荒山發生的事,都讓夜主對大玄心懷芥蒂。但是,大玄遺民的內部也並非隻有一個聲音。”
她突然柔聲道“更何況,夜主應該清楚,沈清寒的身份特殊,這些年若不是我們護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