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衍譽安頓好兩個妹妹,趁著天色尚早,連夜回了京城。
走之前欲言又止的看了幼妹許久,最後搖著頭,無奈道:“為兄相信你行事自有分寸,就不多說你了。”
謝晚凝明白他的意思,十分淡定的點頭:“阿兄放心吧,我一定不對他胡來。”
心裡卻腹誹,她正愁尋不到人呢,都送上門來了……
“……”謝衍譽無語的看著她。
就沒見過哪個姑娘家說這種話的。
一腔老父親心態的哥哥十分不放心的走了,這個農莊再也沒有人能管得到她頭上。
當天夜裡,謝晚凝歡喜的翻來覆去睡不著。
乾脆跑到院子外頭看月亮。
盛夏的月光明亮,連波光粼粼的湖麵都看的很清楚。
她看向一牆之隔的對麵莊園,心裡忽然想著,那人這會兒不知道有沒有睡著。
他們離的這麼近,沒道理她都激動到難以安眠了,那人卻毫不受影響吧。
這麼想著,她小跑著回屋,從妝奩裡翻出一支玉簫。
舒緩的簫聲在明亮的月色下奏響,一牆之隔正夜觀月色的某人微微一怔。
謝晚凝閉著眼吹奏,忽然間耳尖動了動,一道悠揚熟悉的琴音融入進來。
這琴聲溫和舒緩,熟悉極了,在她不能視物的日子裡,全靠它來安撫她的不安情緒。
若他早些在她麵前彈奏一曲,她又怎麼會到現在才認出他。
謝晚凝頗通音律,自然能聽出他琴技不凡,可他卻甘願被她的簫聲引著走。
簫聲緩,琴聲便也緩,簫聲清越激昂,琴聲便也江濤洶湧。
她竟然能在其中,品出被縱容的滋味。
眼前似乎又出現那張溫潤的俊臉,
一曲終了,謝晚凝手握玉簫,有些心滿意足準備回屋睡覺,就聽見一牆之隔的那頭傳來男子清淩的聲音。
裴鈺清道:“是初來這邊,睡不著嗎?”
他聲音不大,謝晚凝又離牆有些距離,好在夜間四處寂靜,所以也能聽個模糊,她幾步走到牆邊,正欲回話,那頭又道:“我給你調的藥丸,你可帶了?”
在雨軒茶樓給的一瓶子藥丸,早就吃完,後麵借著送藥膳,他又給了一瓶。
隻說有助安眠養神。
被陸子宴夜闖香閨後,謝晚凝受驚之下,更是失眠多夢,一夜要驚醒好幾次,便有些體會到此藥丸的妙用,這回來農莊自然是帶了的。
可這會兒聞言,她卻停了停,才毫不心虛道:“來的急,沒帶。”
那頭安靜幾息,謝晚凝耐心的等著,聽見了些動靜,一抬頭,就看見牆頂冒出個人影。
正是白日跟在裴鈺清身後的裴珥,他遞來一個玉瓶。
謝晚凝挑眉,沒有伸手去接的意思,她敲一敲牆壁,忍不住口花花:“裴鈺清,你不親自過來嗎?我有話想問你。”
若兩人麵對麵,她或許能看見裴鈺清麵上此刻近乎於羞赧的神色。
他頓了許久,在下屬麵前,強自鎮定道:“夜已深,你我不方便見麵。”
“哦……”謝晚凝語氣有些淡了:“那我回去睡了。”
裴鈺清喊住她,“把藥拿上。”
謝晚凝笑道:“你我之間不方便見麵,難道就方便私相授受?”
裴鈺清垂下眼睫沒有說話,他是說不過她的。
立於牆頭的裴珥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寂靜幾息後,終於聽見自家主子發話,“下來。”
謝晚凝以為他作罷了,麵色徹底冷下來,轉身就走。
未行幾步,麵前忽然出現一道身影,在寂靜的夜裡實在嚇人,她嚇的連連後退,被來人握住手臂扯住。
“不是喊我過來,我過來了你怕什麼?”
謝晚凝捂著胸口,瞪大眼睛看著這人:“你怎麼過來的?”
要是陸子宴那出神入化的武功,忽然出現在麵前她還能接受,可……這人不是手無縛雞之力嗎?
她那點想法完全就展露於麵上,裴鈺清簡直一目了然,他唇微微動了動,無奈道:“我倒也沒那麼無用。”
自己小瞧人被人家發現,謝晚凝有些不好意思的眨眨眼,又奇道:“可你不是身患心疾?可以習武嗎?”
“我習武隻用於強身,沒有苦練,”裴鈺清低頭望著她,眸色在月光下看不出情緒,他解釋道:“也就輕功還行。”
謝晚凝哦了聲,原來如此。
她就說,剛剛還在隔壁的人,忽然就跑到了她麵前。
裴鈺清道:“有話想問我?”
謝晚凝笑了笑:“是啊,有很多話想問你。”
不過現在卻不急了,她四處望了眼,指著不遠處的湖泊,道:“去那邊坐會兒吧。”
農莊不比侯府,沒有亭台樓閣,沒有假山流水,也沒有觀景台,隨處可見的石凳。
湖邊雜草叢生,幾塊頑石堆積。
謝晚凝邁步就往那邊走,卻被他握著胳膊阻止。
“這個季節,農莊這種雜草叢生之地不要輕易踏足。”看著小姑娘一臉疑惑的表情,裴鈺清笑道:“怕不怕蛇?”
“……”謝晚凝默了默,下意識反握住他的胳膊,“你是說這裡會有蛇?它們會不會在夜裡進屋?”
這個湖離她所住的院子可不遠。
上次來是冬季,當時她還是個不能視物的瞎子,從來沒想過農莊夏季原來是會有蛇的。
“莫要擔心,”沒想到隨口一句話將人嚇著了,裴鈺清趕緊安撫道:“你身邊奴仆都會打點好的,……不然,你帶我去院子看看。”
主子不知道的東西,底下奴仆還能不知道嗎?
還有農莊管事們,怎麼可能不妥帖準備好,若真叫蛇蟲鼠蟻驚擾了主子……
謝晚凝這般想著,倒也沒有那麼緊張了。
隻是目光還停在湖麵雜草上。
裴珥已經聽命前去那邊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蛇蟲,她才徹底鬆了口氣。
哪個姑娘家會不怕蛇啊,她在集市上也是見過蛇販子的,胳膊上纏著或大或小的斑斕蛇身,遠遠瞧上一眼,都叫她起雞皮疙瘩。
裴鈺清拉著她坐到石塊上,自己彎腰同她對視:“方才是我說錯話了,這兒沒有蛇,你彆被嚇的晚上又睡不著。”
“……”謝晚凝無語的看著他:“我在你眼裡,膽子就這般小嗎?”
可不是膽子小嗎?
一點風吹草動,就會被驚擾到輾轉反側夜不能眠。
……還有些愛哭。
想到初見時,那個裹厚厚的皮裘,身患眼疾,還總想掉金豆豆的小姑娘,裴鈺清心軟的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