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了匾額的安國公府,正門緊閉,一派冷寂。和當年門庭若市的喧鬨,形成了強烈且鮮明的對比。
王瑾代天子前來宣口諭。安國公急急令人開正門,匆忙迎了出來。
鄭夫人病倒在榻,鄭二公子鄭三公子各有差事,陪在安國公身邊的,是年僅十二三歲的庶子庶女。
再一看安國公本人,腿傷勉強好了大半,落下了腿疾,走路時一跛一跛。整個人消瘦了許多,頭上生出了白發,額頭眼角滿是皺紋。和以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兵部尚書相比,判若兩人。
可恨之人亦有可憐之處。
王瑾心中有些惻然,麵上半分不露,淡淡道“國公爺,我奉天子之命來傳口諭。”
安國公一臉惶恐,躬身彎腰“鄭家的國公爵位已經被朝廷收回,我如今無官無職,隻是一介草民,擔不起這一聲國公爺。”
王瑾便換了個稱呼“鄭世伯請接聖諭。”
安國公立刻跪了下來。
王瑾冷然道“豫州軍叛亂,鄭宸身處亂軍,謀反之意昭然若揭,且寫了一篇大逆不道的檄文。這是檄文複稿,鄭世伯先看一看吧!”
鄭家接連遭受重傳,和宮中聯係也愈來愈少,耳目遠不如以前靈通。安國公事前沒收到半點消息,忽然就看到了這麼一篇要命的檄文。那熟悉的遣詞用句,熟悉的犀利筆鋒,他豈會認不出來?
這個逆子,全然不顧他這個親爹的死活,不顧鄭氏一族的艱難處境,不顧太皇太後在宮中的窘迫難堪。是打定主意要造反了!
安國公喉頭一陣陣腥甜,用儘生平自製力咽了回去,滿心晦澀地說道“是鄭宸那個孽障寫的,我認得出來。”
王瑾道“皇上有旨,令董尚書寫征討亂軍的檄文。另外,請鄭世伯寫一封父子訣彆書,一並刊印在朝廷邸報上,昭告天下。”
安國公當然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徹底撕破鄭家的臉皮,扔到塵埃中,任由眾人唾罵。
勢力龐大的大梁第一外戚,聲譽將會跌至穀底,依附鄭家的官員們將會迅速拋下這艘沉沒的船。
鄭太皇太後會被連累,威望大跌,勢力減退。
可清楚又有什麼用?他沒有拒絕的權力,也沒有拒絕的勇氣和底氣。
他竭力維持住最後的尊嚴“請王中書令稍等,我立刻去書房動筆。”
王瑾看一眼麵無人色勉強支撐的安國公,伸手扶了一把“我陪鄭世伯一同去書房。”
這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令安國公眼睛驟紅,喉嚨間似被什麼堵著。
鄭宸和王瑾同樣出身頂尖名門,自少進宮做太子伴讀。也少不得被人拿來做比較。鄭宸文武雙全,聖眷更濃,隱隱壓了王瑾一頭。安國公也一直引以為傲,他鬥不過王丞相,他的兒子卻比王丞相的幼子強一些。
可現在,王瑾是天子近臣心腹,前途似錦。鄭宸卻已成了逆賊,朝廷已發動大軍去平亂,除之而後快。
不過半年光景……
才短短半年!
回想起往昔,竟恍如隔世!
安國公悲從中來,走路時腰身不自覺的佝僂,再也直不起來。
進了書房後,王瑾安靜地坐在一旁等候。安國公將頭轉到一旁,用袖子抹了一把臉,長吐一口氣,然後提筆落墨,一揮而就。
不過一炷香功夫,安國公便寫完了父子訣彆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