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紀清晝推開屋門,迎麵一陣寒風瑟瑟,屋前青石板上還覆著一層白霜。
她恍惚想起自己閉關前,外頭春意盎然,花紅柳綠,未料想轉眼已是冬日。
是她閉關那年的冬日,還是又一年的冬日?
修仙無歲月,紀清晝都不知自己這次閉關,到底耗去多少年月。
她隻知,她如今可以去做她最想做的事了。
紀清晝正想著,心中一動,隻向前踏出一步,便來到院門前。
無需動作,院門無風自動,向兩側打開。
一條石子路蜿蜒向外,沒入冬日裡有些蕭瑟的山中。
腳步聲由遠及近,謝子夜拎著一籃青翠小菜從山上下來,恰好與站在門邊的紀清晝對上視線。
他下意識就加快了腳步,隻一眨眼,來到紀清晝身前。
紀清晝對他露出一個笑“我要出一趟遠門。”
謝子夜問“什麼時候回來?”
紀清晝想了想“或許晚上?”
謝子夜又問“晚上想吃什麼?”
紀清晝毫不猶豫“火鍋。”
謝子夜笑了,那雙碎星點點的眼眸因為笑意微微眯起,眼角一點紅痣都變得生動,他道“就知道你會選這個。”
每年冬日,紀清晝必定要吃火鍋。
有時一整個冬日,桌上可以不見彆的菜,火鍋卻必不可少。
“那我去備菜。”
謝子夜道“等你晚上回來。”
“好。”
紀清晝頷首,眨眼消失無蹤。
謝子夜越過她先前佇立的位置,朝院內走去。
隻這一錯身的功夫,紀清晝便離開了人間——
她來到了世界之外。
借著謝子夜遮蔽天機的一線生機,紀清晝保留了自身立於規則之外的特性。
經過不知年歲的苦修,紀清晝超脫於規則,今日終能跳出這個世界,來到世界之外。
曾幾何時,比起待在世界中,她更常待在世界外。
直至湮滅之日來臨,紀清晝再也到不了世界之外。
如今再從世界中,來到世界外。
這一路,紀清晝都忘了,她到底走了多久。
可這並不算什麼。
一切都是值得的。
紀清晝抬起右手,掌心朝上。
借由世界中那朦朧的光,映出她掌心中一點晶瑩——
那是一滴淚。
許多許多年前,某位——她生命中的光,在湮滅的最後一刻,情至深處落下的眼淚,被她捕捉,嵌入掌心。
湮滅來臨時,她本該忘記祂——紀清光。
隻這一滴淚,卻叫她深深記住,曾有一位喚做紀清光,也叫天道之靈的生靈,來過這個世界。
紀清晝掌心中泛起瑩瑩白光,那一點晶瑩的淚珠自白光中漂浮。
她手腕一翻,握住那滴淚珠,輕輕地,將這滴眼淚,投入世界之中。
或晴空萬裡,或陰雨綿綿,或大雪飄飄,或烈日炎炎的世界,在此刻皆被雨雲籠罩。
整個世界,都下起了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
如天垂淚。
紀清晝立於世界之外,俯瞰被雨水浸潤的整個世界,目光溫柔。
我要你的氣息遍布世界每一寸,融入天道每一點縫隙。
我要天道永永遠遠受你的影響,與你共存,將你再次孕育。
你獨自等候我數十萬年睜眼,又等待二十多年換來我們的重逢。
“清光。”
紀清晝呢喃“這一次,換我來等你睜眼,換我們再次重逢。”
……
“滴答。”
一點細雨恰好落入青翠的酒碗中,泛起層層漣漪。
不死樹抬眼,越過繁茂枝葉,就見方才還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時被雨雲籠罩,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
她醉眼惺忪地“哎呀”一聲“稀奇,今日不該是大晴天麼?”
說著,不死樹將那碗與雨水交融的酒送入口中。
溫熱的酒液入喉,百轉千愁。
不死樹推著酒碗的修長手指微微一頓,怔怔望著已經空掉的酒碗,忽覺鼻尖酸澀。
待她反應過來時,視線一片模糊。
“沙沙……”
生著小花的青藤從旁垂落,輕輕拭過她的麵頰。
不死樹這才回神,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已淚流滿麵。
“哎呀……”
不死樹似感慨,似歎息地呢喃“明明方才還不是這般滋味……”
她又仰頭望天,一點細雨恰好落在她的鼻尖。
不死樹似有所感,忽地躍下樹,從空間靈器中取出一個又一個空壇,放在空地上。
雨點落入空壇中,積少成多,水波盈盈。
不死樹倚在空壇邊,絲毫不介意漫天細雨飄落在自己身上。
纏在她身上的枝葉極為舒適地伸展開來,“啵唧”一下,綻開一朵白色小花。
“這樣好滋味的無根之水,若拿來釀酒,定出佳品呀。”
不死樹喟歎“可惜趕不上今年除夕,不能叫紅月光她們嘗嘗了。”
她很快又不去糾結“趕不上今年除夕,還有來年、後年……”
她高興起來“總能給她們品嘗一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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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嘩啦。”
滄海一隅,平靜海麵下,如海島般巨大的黑影逐漸清晰,浮出水麵。
玄龜頭頂盤成一團的螣蛇躍出海麵,清涼海水從她們身上滑落。
“現在出發去人界,若不使神通,慢悠悠地遊,倒能恰好在除夕趕去。”
玄龜任勞任怨地當遊船。
螣蛇一如既往懶懶散散趴在她腦袋上,聞言打了個哈欠,兩顆尖牙翹起,格外舒坦“路上瞧瞧有無特產,也給紅月光送去——剛才遊過去的那魚不錯,彆讓它跑了。”
她話落,一道水流纏住路過的遊魚,十分利落地將它收進了空間靈器裡。
做完這些,玄龜才道“你隻是想吃魚了吧。”
蛇蛇裝傻“嘿嘿。”
“滴答。”
忽然,天際風雲變幻,雨雲隻在眨眼間籠罩滄海上空,綿綿細雨落在螣蛇與玄龜身上。
玄龜一愣“哪位道友竟如此神通廣大?”
她瞧出這雨落得突然,更像人為。
盤在她頭頂的螣蛇似有所感,仰頭望天“這雨……”
螣蛇喃喃“有熟悉的氣息呀。”
玄龜聞言,也覺察這雨似乎不同尋常。
那悠遠的,熟悉的氣息仿佛來自無數年前,令她不禁心生悵然。
這時,玄龜忽覺頭頂一癢。
是螣蛇順著她的脖頸滑下。
“啪嗒。”
一隻白皙玉足輕點岩石般的龜背上,微風細雨卷起如烈焰般的裙擺飄揚。
她如置身烈火,又如魚得水。
滑落肩頭的發絲都像是火焰焚燒般妖異。
“叮鈴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