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將近正旦佳節的隱隱氛圍中,暫時放下諸多政務冗繁的李弘,也來到了新設立不久的貓坊中。正所謂是上所好而下必效從;如今在這裡已經聚集了,至少七八十隻的大小狸奴,專供日常的賞玩。/br因此,在輪到不當值的日子裡,綿延了好幾片的跨院和花圃、樹木中;裡頭總是充斥著形形***的吸貓人等。就算是五肢不全的宦者、內侍之流,偶爾也會混雜在其中,對著毛茸茸的生靈傾訴些什麼。/br而新君李弘,則是通過專門的夾牆步道,來到了最內裡的狸奴祠中。作為貓坊最大的配套建築,這座獨占一座院子的狸奴祠,被修的相當精致氣派。在內殿四壁更是由名家執筆,繪滿千姿百態的貓兒。/br而在正中的牆麵上,則是變成了各種穿戴衣袍或是甲胄、裙裳,手持各色禮器和刀兵、儀仗、樂器,駕車乘馬宛如出入扈衛一般,的擬人化直立貓咪。但在祠內其他的地方,就顯得相當簡單而樸素了。/br除了一座寫著「敕命清寶靈尊」的神牌,及其龕台外,空空蕩蕩的沒有任何多餘陳設。在唯一的供桌上,也不是常見的香火、燈燭等物,而是各種手工縫製的毛絨玩具、人形布偶,堆滿了一層又一層。/br從某種意義上說,李弘也是忙裡偷閒專程過來傾訴一番心事,順便獲得某種指引和不一樣的見解。主要是貴為天子之後,更不能像往日東宮那般自在;幾乎每時每刻都有人盯著,記錄至尊的一舉一動。/br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被人,諸如天子對著空氣自說自話,或者與一隻不告而來的狸奴對話;那也太過聳人聽聞,或是嚇死人了。哪怕隻是一點傳聞泄露出來,也很容易被當成癔症,或是其他精神毛病。/br也唯有在這裡,他可以讓人關起門來,走到這座狸奴祠的正殿上層,專門留出來的八麵塔台頂端;在四麵視野敞闊無遺之下。與應約而來的江畋,進行敞開心懷的交流。這段時間,又發生了好些事情。/br比如:/br作為政事堂中資格最老的宰相,在家苟延殘喘的侍中戴至德,終究沒能熬過這個秋天。照例追贈恩隆,詔令百官前往吊喪,並門蔭其數子五品以上官身,拔舉長子戴良紹為水部員外郎、顯義陵署令。/br緊接著,身為昔日東宮最有力的外援,亦師亦友的宰相張文瓘;隨著李弘的登基,也像是諸多心願畢了一般的,身體迅速垮了下去;雖在宮中使者的探問和派醫之下,還算意識清醒,但開始交代後事。/br受到這兩位的影響,事實上政事堂的宰相,已經七十五歲高齡的中書令郝處俊;也開始萌生退意而上表乞骸骨。但是卻被新君留中不發,並且專門召對了一個多時辰後,加太子少保銜,特準在家奉公。/br而隨著這三大元老宰相,相繼退出政事堂的日常當值;也無不在昭示著,源自高宗時代的某種落幕。隨之脫穎而出的政事堂執領秉筆宰相,卻並非一貫追隨張文瓘,親近東宮立場的門下右仆射李義琰。/br而是以重開西域之功,再度出將入相的禮部尚書兼檢校右衛大將軍、尚書左仆射裴行儉;加中書門下三品。再輔以高宗傳位時,在場見證和記錄的黃門侍郎裴炎,加同中書門下三品,補入政事堂當值。/br時稱:「大小二裴,金紫滿堂。」/br在新君登基才兩個多月的時間,身為侍禦史的狄懷英,就已戰鬥力非凡的乾翻好些人了。除了整肅了河南府內,貪瀆不法或是屍位素餐之輩;還將十數名橫行肆意的公卿子弟下獄,令街市風氣一肅。/br然後,又彈劾司農卿韋機,在修建上陽苑的新宮過程中,一味隻求壯麗豪闊而濫發民力,宣索於各方奇花異草,假山怪石;有導上為奢泰,鼓勵攀比之嫌;更陰損聖德,因此司農卿韋機不得不去位。/br此外,又有尚書省左/br司郎中王立本,恃寵用事,私下聚斂為一時豪富,日常起居和器物用度,多有僭越之處。被狄懷英彈劾之後,罰沒家產充公,本人則酌情貶放為洵州司馬;到嶺南去養鱷魚去了。/br似乎是受到他戰鬥力充沛的潛在刺激;在這段時間內,至少又有十多名的朝臣、京官,以年邁、身體不虞之故,主動請辭或是告病還家;或者乾脆就是上書請求外任地方閒職,隻為了避其鋒芒而已。/br當然了,身為東宮舊臣的狄懷英,這一係列舉動也不是無的放矢;而是為了配合新君倡導的,節儉慎用、恤養民力的主張;雖然,身為踐祚不久的新君,不可能輕易改變和扭轉,偌大體製的慣性。/br但是,作為新君最基本的態度和執政風格,卻多少可以吸引一些有識之士,乃至是想要上進的投機之輩。而在這個過程中,作為新生事物的邸聞和文抄,無疑發揮了意想不到的朝廷喉舌和風向作用。/br甚至,在新君倡導的廣開言路、四方納諫如流之下;作為昔日東宮創辦的《古文今要》,幾個後續增設副刊,甚至成為了那些品級、身份不夠,無法在朝會上進言的,廣大低品官吏、士人的發聲平台。/br或者說,作為製造輿論的武器,報紙第一次在這個時代,展露出它真正應用的部分價值和威力。雖然目前還隻能通過,強化人手和投入的館驛體係;抵達一些望要大邑而已,甚至連部分州城都未普及。/br但是,依舊架不住一時洛陽紙貴的現狀,無論發行多少。都被官吏、士人、學子和商賈,爭相購置或是雇人眷抄多份;再轉送給親朋好友,或是托送回鄉裡;以為某種時尚或是用作對朝廷風向的參詳。/br這一點,卻是朝野上下的傳統勢力,或是沿襲成慣性的舊有官僚體係,無法阻止和公開對抗的既成事實。同樣在新君登基之後,得到大力推進的,還有東南沿海的市舶使,和西域、邊塞多處的互易場。/br因為,在這些新興的生意中,已經造就了一批潛在的既得利益群體;還同樣變相鞏固了,朝廷在西北延邊地區的統治和控製力。商路往來的發達,還變相反哺到當地的駐軍,減少朝廷維持的潛在成本。/br還有在天下各處望要、名城大邑,推廣官辦學校和病坊(醫院)製度;乃至開設定期的製科試,選拔醫科學生;雖然導致的爭議不小,但都沒人敢於公開否定這種,救護黎庶、弘揚教化的政治正確性。/br所能夠入手勸阻和諫言的,也不過是由此產生的各種潛在靡費,對國朝財計所造成的虧空和額外支出的壓力。因此,當這種聲音出現在邸聞上,反而最著急的,是那些預定地方的官員和士民父老代表了。/br畢竟,就算是顯貴、官宦和豪富,甚至士族之家,也不能確保自己不會生病,更期待能夠得到就近的醫療資源,及時的救治。而長安病坊的成功範例和名聲在外,也足以讓大多數人忽略和無視其中風險。/br因此,隻要稍加以推波助瀾,就有一大堆來自地方的***,如同雪片一般的壓倒了朝堂之中的質疑之聲。再加上新君宣布將從內孥出錢,地方官府安排場地,並接受地方的捐贈,很快就已初見成效。/br相比之下,普及官辦學校則隻是附帶的產物;之前,高宗、太宗時代,就已經在各地推廣官學。但是李弘所推行的略有不同,屬於文字、書法、數算的啟蒙,投入極少,也隻占幾個學官名額和教師料錢。/br同樣取得較大進度的,還有以宣慰之名派出眾多的使者,清查各地軍府府兵現狀的工作。在軍府相對集中的關內京畿道、河南都亟道,已基本完成了初步統計,以及用以充當對照的多輪暗中數據收集。/br但除了這些投入少而見效快的部分項目之外,新君想要在其他方麵推動的革新嘗試,就不免明顯阻力重重,乃至是難以推動了/br。比如,新君李弘在還是太子時,就想要改變的轉輸法,隻推行了小部分。/br剩下的大部分進程,則是因為牽涉到太多,既得利益的群體和現有的當權階層。畢竟,他還沒能成為開元天子那樣,身負天下之望的莫大權威和足以獨斷專行的朝堂控製力。所以隻能妥協暫緩徐圖之。/br同樣受到巨大阻力的,還有推廣官辦的飛錢生意,並且形成全國性彙兌體係網絡的上書。因為,這其中牽涉到諸多權門顯貴,乃至皇族宗室、外戚勳貴門下,抵店、坊櫃和質鋪的生意,典型與民爭利。/br因此,新君也隻能退而求其次;私下以內臣經營皇產的名義,繼續沿用和擴張,東宮時期就鋪下的飛錢聯莊兌換網絡;在原本投獻東宮的商人配合下,潛移默化的將這些抗拒變化之輩,擠走和取代之。/br在東宮時期賺錢的生意雖然很多,各種進項也不少,但若換位到了執領天下的皇帝之位,就遠遠不夠用了。事實上,高宗的連年興兵兩征吐蕃,平定新羅,再加上大興土木的營造宮室;國庫早已空虛。/br而作為天子所掌握的內藏諸庫,雖然還有不少內孥;但這其中很大一部分是高宗時代攢下來的,也早就內定被用在太上皇養老所需的;非不得已不能輕易動用的。地方民力疲敝,也不堪更多壓榨驅使。/br但不管做什麼都需要錢,開啟新政和革除舊弊,同樣也要額外的支出;因此,最好的辦法和選擇,就是慢慢的消減冗費(節流)同時,更多開辟新的財源和進項。所以,江畋給李弘畫了一個大大的餅。/br在東海海外的倭國列島上,有著因為頻繁的地震,而形成的金銀礦脈,乃至是銅山;等著人去采掘和開發。在實際成熟的時候,可以將其拋出來;作為國家發行債券的質押和擔保,然後眾籌跨海遠征。/br不過,這都是將來較為遙遠的事情了。新君李弘登基之後的兩月間,為了增廣皇嗣的需要,也是為了安撫臣下之意;又新納了兩名妃子。一個是出身貝州房氏,已故倉部侍郎房玄基的孫女,封房婕妤。/br而這位部侍郎房玄基,正式貞觀名相房玄齡的堂弟。另一位,而是前朝勳臣將門出身,已故朝散大夫、衛尉寺丞王玄策的孫女;因為家門破落而雙親早亡,從小就寄養在族伯王及善的家裡,封王才人。/br而王及善也是曾經的東宮左奉裕率,後提拔為右千牛衛將軍。因此養育之故,轉任成為衛尉卿。這兩位妃子,既沒有太過強勢的娘家,也與舊日勳臣、元老家族,保持了一定的聯係和變相的釋放善意。/br甚至對依附在天後身邊的武氏宗親,新君也一個未動;反而在登基之後,順帶提攜了,在東宮服事的武攸緒,武平一等人。其中武攸緒以千牛備身,升任左千牛衛中郎將,右諭德武平一遷為祠部郎中。/br當然了,不出意料的話,這兩位出身武氏的宗親子弟,早已是太子李弘的(自己人)形狀了;或者說,他們所做出的選擇,本身就是武氏一門,轉移和分攤政治投機的風險,保全家門宗嗣的後路所在。/br而繼續臨朝聽政的天後,則變成了某種程度上,在野黨領袖的角色;而在身邊重新聚集起,好幾股政治色彩分明的勢力來。在已經退養的太上皇隱隱支持下,等於當初與監國太子的相持顛倒過來而已。/br光目前已知的武後一黨,就有中書侍郎劉禕之,大學士孟利貞、禦史大夫高智周、秘書少監、祭酒郭正一;並稱一時才俊。又有著作郎元萬頃,左史範履冰、苗楚客,右史周思茂、韓楚賓等北門學士。/br此外,還有疑似傾向的中書舍人袁公瑜;兵部侍郎岑長倩、左衛將軍麴崇裕、衛尉少卿張光輔、洛州司馬房嗣業;洛陽令張嗣明;就算沒有那些占據要職的武氏宗親,這同樣也是一股不可忽略的力量。/br正如《/br資治通鑒》所評說:「太後雖濫以祿位收天下人心,然不稱職者,尋亦黜之,或加刑誅。挾刑賞之柄以駕禦天下,政由己出,明察善斷,故當時英賢亦競為之用。」然而,作為聽眾的江畋卻有些意猶未儘。/br因為,在他的視野麵板當中,隨著意念浮現出來的任務場景:「太子的宏願」,自從他回宮並順輪登基的這段時間下來,始終停留在了「99」的進度;也不知道是缺什麼關鍵性的事物,或是最後一點條件呢?/br然後,就聽李弘繼續說道:「不知,狸生,您所知的那個後世時光,可有利於保生受孕的偏房,或是促進子嗣的法子?」江畋突然就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他即位之後,由此逐漸萌生的心病和隱隱憂慮所在了。/br畢竟,他三歲就冊封為儲君,從八歲開始監國,此後一直病體纏綿而難以視事;直到近些年才明顯好轉起來,但與裴妃成婚也有七八年了,一直沒有所出,這作為最高統治者就不免令人擔憂,甚至成為隱患了。/br免費閱讀.(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