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東土朝廷方麵的靜默,或者說是對此事的低調和冷處理;令狐小慕所代表的暗行禦史西京裡行院,在其他方麵就堪稱是相當的順遂了。不但有各種各地官府的配合,地方勢力的示好和投獻。
還有許多各具背景的會社、商團,爭先恐後的拉關係,主動奉獻上種種的好處和長期利益;隻為了能夠在萬一有事時,被另冊對待或是稍微高看一眼而已。但好在麵對如此,豐富多彩的利益誘惑。
令狐小慕的頭腦還算是清醒。或者說她已經見過了,長安、洛陽的富華綺麗,也一路見識了種種凶險莫測;風波詭譎的朝野爭鬥;無論是心理承受能力,還是看待事物的眼界見識,都已大為提高。
因此,她反而對此警惕起來,懷疑有人在暗中,推波助瀾和鼓動造勢,要將她們這些都巡禦史妖異討捕的下屬,進行某種程度上捧殺,或者說是過猶不及的渲染,以期她們落下什麼破張和把柄。
然後,成為某些人變相牽製和間接要挾的因素,或是與江畋這個靠山和主管,進行交換妥協的潛在籌碼之一。畢竟,以她早年流落在長安市井中的遭遇,又在武德司整個大泥潭中掙紮出來的經曆。
是在看過太多的誘惑,以及潛藏在背後的陷阱和風險;也親眼見過身邊的夥伴同僚、上司和其他關聯者,在各種“善意”的提攜和幫襯下,被一步步推上了,遠超出自身能力和心性的那個位置。
又是怎麼迷失在,阿諛奉承如潮的吹捧中;開始得意忘形的想要證明自己,卻順勢踏入彆人安排好的立場和角色;成為權勢鬥爭中隨時可以拋棄的棋子,或是渾然不覺的成為,預定的替死鬼候選。
當他們從高高在上的位置,突然跌落下來的時候;不但自身摔的粉身碎骨,就連原有親族師長故舊;都會被順勢大做文章,牽扯進是非恩怨的深淵中。作為京中臭名昭著的武德司,就沒少摻和過。
當然了,對於她的警惕和自省,江畋還是相當讚許的。但同樣也承諾給她,開放更大的權宜和資源;以便在接下來順勢擴展,當地分駐部門的規模和實力。其中的道理也很簡單,如今的大勢已成。
江畋最初從長安出發的時候,隻是一個以他為核心,數十人的小團隊;但經過南北輾轉、東進西出的萬裡征程之後,無論是那些最初配屬的金吾子弟,還是後來陸續驅策的武衛、驍衛、團結水軍。
乃至是在安東成型,一路不斷補足和擴充的藩騎子弟;追隨助戰的邊鎮軍士和健兒。在沿途地方招攬的專業人士、幕僚團隊,乃至是各種因緣際會,陰差陽錯納入麾下的,江湖豪傑、遊俠義從……
如今直接或是間接,追隨在江畋麾下或是聽從的各路人馬,已然行成一個不容小覷的新興勢力苗頭;除了少部分精乾人員,最終會歸於西京裡行院本部之外,剩下其他追隨者,也要考慮後續安置。
畢竟,江畋這個都巡禦史妖異討捕,是不可能無限或是長期擔任下去;但是,這些聚附而來的人手和士卒,除了預定歸建的部分之外,剩下的讓他們重新遣散或是另尋出路,也未免有些浪費了。
因此,為此輩爭取一個名義和編製,再利用現成掌握的資源,與官府和諸侯外藩等地方勢力,形成一個相對穩定的良性循環;作為日後再編遣的退路,乃至穩定的食料補助,傷亡的撫恤善後。
這個過程雖然麻煩和費事了一點,但相比在京師重地,一下子塞進去一大幫人,而牽扯到各方勢力的猜疑,重新建立製約和反製、串聯的一係列連動;在遙遠的安西、北庭之地,就沒那麼紮眼了。
而作為這一切的最初起步,就先從安西腹地的瀚海大漠中,冒出來的那座重疊城墟開始;需要令狐小慕作為私下的代理人,借勢與各方進行交涉的同時,將暗中影響力和消息網絡,慢慢鋪展開來。
當然最關鍵的還是,在西京裡行院的現行法度和條令基礎上;將內部監察和權力製衡,給一並建立起來。避免在地方利益的影響之下偏離初衷,當然最大的威懾和製約,還是源自江畋本身的存在。
這是建立在無數妖異的累累屍骨,以及被攪動得天翻地覆的諸侯藩家,被整頓得官不聊生的地方官府的“成績”上;因此隻要江畋保持存在感,至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用太過擔心類似問題。
這也是他讓令狐小慕,放手去做的最大憑仗和後盾。自然了,這也是對東土朝廷中樞的某種態度……隨即,江畋的意念,就隨著時空的轉換橫跨數千裡,再度閃現在了,夜幕降臨之下的長安城內。
此刻正是萬家燈火,即將黯滅的深夜時分;作為信標和錨點的阿姐,此刻卻在參加一處宴會;舉辦宴會的地點正是,道政坊裴府的庭院內;在場除了久未露麵的老主人裴溫,還有現任家主裴務本。
還有有些日子未見,卻看似沉穩的可達鴨裴構,帶著新婚妻子人模狗樣的陪坐在場;隻是在他偶然轉動的眼眸中,依舊難掩跳脫與不耐之色;甚至有些神遊天外的恍惚,唯有被阿姐瞥見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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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危襟正坐的挺直腰杆,就像任何一個,富有教養的貴家子弟。倒是他的妻子雲蘿,顯得十分的體貼稱職;總能夠在他偶爾流露出一些,不耐煩或是漫不經心的細節上,察言觀色的替他遮掩過去,
而相比被安排出來見客,卻大部分隻能呆在,帷幕背後的一大幫子裴府家眷;被私家設宴款待的對象,就隻有一老一少兩位女性;老的慈眉善目而養尊處優,鬢發霜白而風韻依稀,顯得氣度非凡。
而小的那位,雖然做垂髻風帽、圓領衫袍的少年裝扮,卻是不折不扣,粉妝玉琢、眉眼如畫的小女子。她也是全場當中隱隱的焦點,雖沒說上幾句話,全是雍容老婦在應付全場,卻無人敢於忽略。
甚至那名雍容老婦言語姿態間,也依舊是隱隱以這位小女子為尊。而為了招待這兩位貴客,裴府作為一個支係還算繁茂的家門,府上幾十口男女,都幾乎都出現在了現場,作為某種意義上的陪襯。
其中除了老主人所出的三姐弟之外,還有諸多常年寓居、寄養的同族小輩,或是仕任在京的叔伯兄弟、堂族姐妹;也難得濟濟一堂,更襯托出這兩位來賓的身份不凡;對此,江畋心中已有所猜測。
能夠讓一直置身事外的裴氏,需要鄭重其事對待的,也就是那麼一兩家人了。因此,江畋投射而至的意念,也沒有急於打擾和驚動,正在充當著半個女主人角色的阿姐;而是感知切換到了其他人。
然後,就發現與之形影不離的舜卿,就在不遠處的帷幕背後守候;與那些相熟的裴府女眷,十分熟撚的小聲攀談著;但同樣也時不時被一些人,貌似放肆或露骨的閨閣之言,給惹的麵紅耳赤不一。
與此同時的清奇園內,雖然已經恢複大致視力,卻依舊帶著蒙眼黑紗的阿雲,還在月光所不及的黑暗中,輕攏慢撚的撥彈著琵琶曲。基本恢複行動力的明翡,卻坐在樓閣欄杆外,正對著大樹細語。
而在枝葉間蹲著一個嬌小身影,正是江畋帶回來那名森人祭祀。當江畋最後感應到初雨的時候,她卻和阿姐的貼身劍姬娉婷一起,如同幽影和靈貓一般騰躍追逐著,玩某種貓抓老鼠式的遊戲正歡。
顯然,就算自己不在家的時候,她們也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和樂趣;下一刻,江畋似有所覺的,延伸和拔高了意念所及的範圍,就感覺到了月色朦朧下的長安城,似乎也有什麼彙聚無形的涓涓細流。
這一刻,也讓他不由產生了某種明悟,這也許就是來自異界的多次靈性衝擊,在這個時空逐漸顯現出來的痕跡。而在這些縱橫交錯在空中,卻細小到難以察覺的眾多涓流交彙處,也許就是特異點。
或是變成催生異常區域和特殊事態,或是成為導致生靈畸變的潛在源頭;要麼就是成為吸引異獸、妖邪之類,嵬集和繁衍增生的巢穴溫床;或是擴散和浸染出更多,身體突變或是覺醒異力的概率。
但毫無疑問,在足夠人多的地方,尤其是這種大都市,這種靈性涓流很容易被衝散和汙染。或者說,聚集了太多智慧生物的心念和思維活躍的地方,對於這種流動靈性和神秘元素,天然具備排斥。
而那些思維更加純粹一些的宗教場所,比如古老教堂、修道院,無疑效果要更加明顯。這也是他在另一個時空,通過不斷獵殺幽林中的暗黑生物和強大存在,所磨礪出來的感官強化和認知刷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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