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地之間重甲雖然確實活動不便,但是山道接戰很多時候戰場隻能容得下數人挪移,武備越好不是越有優勢嗎?”
九邊常用重甲,而南國這邊確實如同馬玉瑛所言基本都用輕甲。
不用重甲的原因,陳望原來有了解過一些,南方不用重甲,一般來說是氣候的問題,夏天的濕熱會讓穿戴重甲的軍兵苦不堪言,而潮濕的氣候,會導致重甲保養困難,不便於長期保存。
但是論起實際作戰,陳望還是感覺重甲要強於輕甲,哪怕是在山地。
因為當初在鞏昌府攻三山營,還有勤王之役青山關,以及圍剿常國安,都是依靠的重甲建功,才能摧營破寨。
“隻考慮作戰,不考慮保養的問題之外的問題,重甲為什麼比輕甲不占優勢?”
“總鎮知曉保養等問題,證明總鎮對於我等南方也有一定的了解,”
馬玉瑛點了點頭,而後又搖了搖頭。
“總鎮說的是其中的優點,重甲厚甲在這方麵確實有極大的優勢。”
“如果是要立時破營,摧營破寨,用重甲確實是更為容易。”
青山關大捷被廣為宣傳,馬玉瑛怎麼會不知曉。
“在地勢低緩的山嶺地區,重甲確實可以優於輕甲,但是地勢險要的地方,重甲的優勢相較於輕甲其實並不大。”
“從山上、要道滾下來的滾木和擂石,重甲擋不住。”
無論是直接砸中,還是將其砸落山崖,都能夠害了人的性命。
“穿戴重甲活動不便,不僅提供不了多少防護,麵對滾木擂石就是想躲也來不及,如果穿的是輕甲,好歹還能有反應的時間。”
“而且最為重要的是,體力的問題。”
“要是隻打一兩個時辰,肯定是要穿重甲,就像總鎮在青山關一樣。”
“但是我們在南邊,打仗肯定不是一兩個時辰的事情,爬山要比平地累的多,要是穿的重甲,不用敵兵來打,就先累垮了。”
馬玉瑛解釋的極為全麵,陳望帶兵打仗多年,又有後世的學識,輕易便理解了兩者之間的優劣。
之前之所以會疑惑,也是因為曆次戰役的經驗,導致暫時陷入了誤區。
“言之有理。”
“山地作戰確實和平原作戰的方式確實和相去甚遠。”
很多東西可以觸類旁通,舉一反三。
陳望目光移動,看著在山道之上健步如飛的一眾土兵,笑道。
“你們用的短弓,優點是射速快、但缺點是能射的距離不遠,威力也不夠大,這在平原是缺點,但是在山地卻是優點。”
“敵人大多身穿輕甲或則無甲,短弓的威力足夠,山道曲折,對於弓箭的射程要求不高,很多時候距離極近,這個時候誰快誰便更占優勢。”
“果然名下無虛士,總鎮能夠贏取青山關之捷,也屬當然。”
馬玉瑛的臉上也浮現出些許的笑容,不過笑容稍縱即逝。
明時但凡隻要是男人都會蓄胡須,最初的時候陳望還疑惑為什麼馬玉瑛沒有蓄須,以為是石柱宣慰司的什麼風俗。
後麵,也是有些猜測。
就在前不久的時候,陳望才從馬遠山的口中得知了內情。
在石柱等地的畢茲卡宣慰司,原先便有不少的女將統兵的例子,也有女性的峒主和頭人。
秦良玉當初就和其父馬千乘一起領兵上陣。
秦良玉的兒媳張鳳儀也同樣領兵為將,官至參將。
崇禎六年的時候,張鳳儀因為孤軍作戰,在侯家莊全軍覆沒。
在秦良玉統領石柱,接任宣慰使後,女將的比例也因此更多了一些。
在石柱等土司序列之中,夫妻、兄妹、姐弟為將統領的情況很多。
馬遠山和馬玉瑛便是兄妹的關係,是馬氏的旁支,宗族在地方頗有勢力,所以兩人才能作為遊擊。
從崇禎八年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四年多的時間,今年過後,陳望自己也將到三十歲的年紀了。
這個年紀還未娶妻在明朝時期已經算是很晚了,不過對於明朝的營兵來說,又屬於正常,尤其是明末時期的營兵。
因為時局的動蕩,他們不得不一直跟隨著軍隊四處轉戰,根本沒有辦法安寧下來,娶妻生子很多時候隻是奢望。
不同於流寇可以攜家帶口,明軍可不能攜帶家眷,就是左良玉在前中期的時候,家眷也是留在後方。
直到後續發展壯大之後,割據一方,左良玉才帶家眷入軍。
這個時節,大部分不斷進剿營鎮,隻有把總等以上的中高級軍官才有能力娶妻安養,而且他們也同樣是聚少離多。
原身之前一直沒有娶妻的原因,主要也是因為一直轉戰的原因。
後麵陳望沒有娶妻的原因,很大程度也是因為一直轉戰,沒有多少的空閒。
這四年以來,真正空閒的也就隻有在漢中衛任同知的那一段時間,是真正算得上安穩的時間。
明末這個時局動蕩的年代,安穩其實是真正的奢望,明軍很多的將校就是因為來往奔波,疲於奔命以致於兵敗身死。
在漢中衛時,陳望確實知道要快些娶妻,他很清楚作為領導者,有子嗣和沒有子嗣的區彆和影響有多麼的大。
但是也正因為如此,陳望也不能隨便娶妻。
在漢中府時,不少的人確實想招他為婿,雖說明朝文貴武輕。
但是那個時候陳望剛剛擒斬闖王高迎祥,風頭正盛,官拜鎮守副總兵,顯赫一時。
雖說武輕,但是那也隻是相對於文官而言,在整個社會之上仍然算得上是高位。
不過陳望經過了再三的考慮還是選擇了拒絕。
因為當時他在漢中衛進行的改革,是借著孫傳庭的威勢,很多事情深究起來根本禁不住推敲,他必須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如果和那些在漢中府內有一定影響力的人聯姻,必然會引起一定的注意。
自遼東失控以來,朝廷中央對於地方上的武將防備便越發的嚴格。
所以陳望最終還是沒有選擇在當時娶妻,因為風險和收益不成正比。
後麵隨著戰事的劇烈和軍務的繁重,這件事情也被陳望逐漸拋至腦後。
直到從勤王之後,在京師受賞,才又想了起來。
不過這麼久以來,還是沒有遇到什麼合適的人選。
興安和鄖縣兩地倒是有幾家向陳望發出了邀,陳望也赴宴去了幾家,不過也隻是意向,沒有答應下來。
這個時代的婚姻大多如此,幾乎不存在什麼自由戀愛。
而且隨著站的位置越高,其實受到的束縛反而更多。
馬玉瑛明眸星目,武裝打扮英氣勃勃,對於軍事上的見解更是頗為深厚,讓陳望不由為之側目。
“理無專在,學無止境,我要學的的東西還有很多。”
陳望收回了目光,重新放回了戰局之上,謙虛道。
一瞬之間他思考了許多,首要便是考慮,這樣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畢竟他現在身處高位,如今的權位和平賊將軍的官印以及勤王的聲望。
陳望現在其實已經是處在了一個風口浪尖之上。
“理無專在,學無止境……”
馬玉瑛雖然是女子,但是他們宗族的社學無論男女都需要入學,要學習土漢兩種文化。
因此馬玉瑛能夠了解其中的深意,當下心中對於陳望的評價不由再高一分,誇讚道。
“總鎮不僅武略過人,還富有文才,言語之中深意讓人受益良多。”
或許也和久在軍營之中有關,也或許是因為石柱風俗的影響,馬玉瑛說話行動向來都是直來直去。
“不過是一點淺見罷了……”
陳望話說到一半,突然轉頭向著旁側看去,一名令騎騎乘著戰馬經由山道已是飛速而來,人馬未至,馬蹄聲便已先至。
令騎從遠處一路奔馳而來,臨到近前滾鞍下馬,一路小跑至近前,而後被守衛在一旁的趙懷良的攔了下來。
手中的書信經由趙懷良,轉遞到了陳望的手中。
站在一旁的馬玉瑛和康瑞武兩人此時都好奇的看著陳望,想要知曉發生了什麼。
而他們的疑惑很快也都得到了解答。
“王國寧支撐不住,送表過來想要歸降。”
陳望將送來的書信重新交給了趙懷良。
王國寧想要歸降,並沒有太出乎陳望的意料,畢竟確實也已經是到了山窮水儘之時,而在圍剿的時候,陳望就派了使者前去詔安。
有了這一層的鋪墊,王國寧的歸降隻是遲早的事情。
能夠撐到現在才投降,其實王國寧已經是算不錯的了。
“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了,這王國寧想要投降,未免想得太好一些了。”
康瑞武冷哼了一聲,詔安的功勞可比擒斬的功勞要低得多,他自然是更傾向直接剿滅王國寧。
“流寇狡詐,幾度降而複叛,若要詔安,還須三思。”
馬玉瑛說的是三思,但實際上也是讚同直接剿滅了王國寧,以絕後患。
不過陳望的想法當然和馬玉瑛、康瑞武兩人不同。
“若是不接受投降,到時候流寇負隅頑抗,攻山的軍兵必然遭受不少的傷亡。”
“既然王國寧有心歸附,接受他的投降也無妨。”
降而複叛,陳望並不擔心,他這幾次已經把王國寧打的痛徹心扉。
王國寧現在對於他畏懼非常,之前幾次見到他的旌旗,王國寧就像是一隻耗子一樣逃得飛快。
而且流寇一直降而複叛最主要的還是因為明廷詔安的安置太過於離譜。
而明廷也明顯是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在張獻忠和羅汝才複叛之後,明廷的安排便是再度招降的流寇,由負責招降的將領暫時節製。
闖塌天劉國能、射塌天李萬慶、改世王許可變等一眾原先的流寇,如今都在左良玉麾下的聽命。
從南下之時起,陳望的準備,便是走曆史上左良玉走過的道路。
單靠漢中府一府養兵,最多隻能養一兩萬的兵馬。
一兩萬的兵馬完全不夠應付之後的動蕩,精兵路線要走,但是不能隻走精兵路線。
所以陳望需要的不斷的擴張。
而無成本的擴張,最好的辦法就是收降流寇。
常國安其實陳望也是想要招降,但是常國安的野心太大,後期因此而失控,加上之前的合謀,所以陳望選擇直接殺其滅口。
歸降的流寇,軍餉和糧草供給是由中央供給。
左良玉沒有陳望這樣的根基,但是現在麾下還有兩萬多的兵馬,正是因為這個原因。
那些文官老爺敢短官兵的餉,但是現在基本卻不敢短歸降的流寇餉銀。
因為要是因為缺餉導致降而複叛,他們這些撈錢的人自然是要被牽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