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貴入了妖,脾氣也暴躁了不少。
老妖修的眼眸之中,閃過一絲冷冽,隨後又變得渾濁。
他低下頭,以蒼老的聲音道:
“煉器講究循序漸進,正道也好,邪道也罷,都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總要有個章程,一步步來……”
說完,他咳嗽了幾聲,情不自禁,又咳出了鮮血。
金貴略帶嫌棄地看了他一眼,低聲罵了一句,“老不死的……”
隨後他冷哼一聲,淡淡道:
“從今天開始,我會派個人過來守著,看看你到底有沒有好好地教那個小鬼,有沒有讓那個小鬼,沾上血腥,墮入妖道……”
老妖修神情微變,拒絕道:
“這不行,鑄劍乃機密,是我畢生心血,絕不可容外人窺視!”
金貴嗤笑一聲,“都什麼時候了,還機密?你鑄劍再好,也不過是一個二品鑄劍師,脫離不了二品的範疇,你那點煉器的火候,又算得了什麼?”
“再者說,這是公子的命令,這萬妖穀內的一切事,哪一件比得上公子的事重要?”
“你想違背公子的命令?”
老妖修壓下眼中的冰冷,低頭道:“不敢……”
金貴微微頷首,漠然道:
“這就對了,時間不多了,你抓點緊,切勿耽誤了公子的大計,否則必魂飛魄散,死無葬身之地!”
老妖修不再說什麼,隻低低地垂著頭,“是。”
金貴冷冷地看了老妖修一眼,便轉身離開了。
金貴走後,骨火陰綠,血池腥臭的邪器室,便隻剩下了老妖修一人。
老妖修仍舊垂著頭。
他的脊骨沒了,身形佝僂,一旦低下頭,就很難再站直了。
但正因低著頭,墨畫也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聽他喃喃道:“是啊,時間……是不多了……”
墨畫目光微怔。
此後這老妖修,便沒了其他特殊的舉動,而是依舊躺在椅子上,翻看著一張妖皮紙。
大概半個時辰後,歐陽木被帶了進來。
但這次不同。
帶他進來的,有兩個妖修,根據墨畫的經驗判斷,其中一個是狗頭妖修。
另一個,目光銳利,還是個禿子,大概率跟‘禿鷹’一樣,是一隻身上畫了鷹紋的妖修。
將歐陽木帶來之後,狗頭妖修走到門外,守門去了。
而那目如鷹隼的禿頭妖修,則留在邪器師內,以銳利的目光,盯著老妖修,語氣冷漠。
“大師,管事吩咐我,在這裡看著,以防發生什麼意外。”
說是“看著”,實則是“監視”。
老妖修點頭,淡淡道:
“知道了……”
而後他便不再管這禿頭和狗頭兩個妖修,自顧自對歐陽木道:
“我繼續教你鑄劍。”
歐陽木神色有一絲絲複雜,但還是記著墨畫的吩咐,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而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點頭道:
“好的,前輩。”
之後一切如常。
老妖修耐心地教鑄劍,歐陽木心不在焉地學鑄劍,禿頭妖修目光如炬地監視著,狗頭妖修神情警惕地看著門。
過了一段時間,老妖修似乎累了,對歐陽木道:
“你自己煉一會,我歇歇。”
而後便轉身,走到一旁的椅子上,緩緩坐下。
可剛坐下,他便止不住地咳嗽,一直咳出血,無奈隻能取出幾枚丹藥,顫巍巍塞進嘴裡。
最後躺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像是一條將死的老狗,喘出的氣,都帶著腥臭味。
鷹紋妖修見狀皺眉,神色有些嫌棄,微微側過目光。
爐火的滋滋聲,鍛鐵的敲擊聲,老妖修的喘氣聲,融在了一起。
室內明明十分嘈雜,但又有一種莫名的死寂感。
過了片刻,鷹紋妖修忽然神情微變,察覺出一絲不對。
老妖修的喘氣聲,似乎不見了。
鷹紋妖修陡然睜大眼睛,向旁邊看去,卻見旁邊的椅子上,僅存了一件黑袍,還有一些蛻去的妖皮。
“不好!”
鷹紋妖修的心中,猛然湧起一陣寒意,當即激發鷹紋,頭頂妖紋一閃,兩眼運起精光,在屋內搜尋著那老妖修的身影。
可沒等他窺到蹤跡,殺機便驟然降臨。
一節長長的,暗紅色的觸角,突然從地麵伸出,挾著陰毒的妖力,猛然斬向這鷹紋妖修的腰肢,似乎想將其攔腰斬斷。
鷹紋妖修瞳孔劇震,縱身一躍,躲開了這一擊偷襲。
可他雖紋的是鷹紋,但畢竟隻有築基修為,無法飛縱,浮在空中,避無可避。
這一短暫的滯空,便成了破綻。
自陰影中,突然飛出數把邪劍,速度奇快,劃出道道血光,深深刺入了鷹紋妖修的身體。
邪劍之中,蘊含血汙的劍氣,而且還附有劇毒的妖力。
鷹紋妖修當即身中劇毒,血脈刺痛,既驚且怒,睜目吼道:
“老孽畜,你好大的膽子?!”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不過第一次來監視,這老不死的,竟突然就下了殺手。
他就不怕,犯了萬妖穀的禁令,被萬妖噬魂而死麼?!
“你竟然……”
他還欲說什麼,可老妖修不知籌謀了多久,此時驟然發難,顯然不會給他一丁點機會。
自陰影中,突然遊出一條妖物。
這隻妖物,身如長蟲,兩側長滿利刃般的節肢,頂著一張人臉,吐著長舌,節肢顫動,在地上快速爬行。
它的速度極快,不過刹那時間,便近了那鷹紋妖修的身,而後趁其中毒麻痹,直接纏了上去。
鋒利的節肢,深深刺入血肉。
長蛇般的身子,不停卷動,帶著節肢,切割著鷹紋妖修的身子。
鷹紋妖修怒吼,“你……”
可還沒等說完,頭顱也被節肢刺入,血光閃過,被割得血肉模糊。
畫麵既血腥又殘忍。
墨畫看得倒吸一口涼氣。
這個老東西,竟然是隻蜈蚣妖!
而且行動迅速,殺伐果斷,人麵猙獰,完全沒有之前那一副病殃殃要死的樣子。
是個老陰貨!
而且,還是個急性子,說殺就殺,一點也不含糊。
幾個回合下來,那鷹紋妖修,當即身死。
門外的狗頭妖修聽聞動靜,趕過來時,已經晚了。
他隻能見到,陰森邪異的煉器室內,遍地是血,此外還有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以及一隻奇形怪狀的可怖妖修。
鋒利的肢節,醜陋的妖身,以及妖身之上,那一張詭異的人臉。
便在此時,那張詭異的人臉,扭著脖子,轉過頭,衝著他笑了一下。
狗頭妖修當即汗毛直豎,轉身就跑。
這等邪異狠辣,手段陰毒的老妖修,他根本不是對手。
可他跑得雖快,但蜈蚣模樣的老妖修,諸多節肢並用,爬得更快,不多時便纏上了狗頭妖修的身子,如法炮製。
片刻後,這狗頭妖修的身子,就被擰成了毛巾。
鮮血像毛巾上的水,一滴滴落下。
至此,兩個看守的妖修,全被殺了。
老妖修退去妖化,重又變成那個老邁的妖修,伸出蒼老的手,顫巍巍地關上了煉器室的大門,封好了陣法,將一切隔絕在裡麵。
而後,他一步步走回了室內。
此時,血腥氣息彌漫歐陽木臉色微白,但目光堅毅。
老妖修有些詫異,緩緩點頭,讚道:“不錯,突遭變故,能沉得下氣。”
歐陽木有些緊張,但還是靜下心來,問道:
“老前輩,您到底要做什麼?”
老妖修咧嘴一笑,露出口中的尖牙和長舌,以及適才啃噬妖修,沾滿的鮮血,“等會你就知道了。”
話音未落,妖風驟起。
歐陽木隻覺眼前一片血色,那老妖修已然化作蜈蚣,挾著血色腥風向他撲來。
可片刻後,轟隆一聲,血色瞬間又被火光取代。
歐陽木的周圍,發出刺目的亮光,熊熊火焰燃起,將歐陽木護在中間。
地火殺陣爆開。
洶湧的靈力肆虐。
須臾的功夫,一條長蟲狀的妖物,被火焰震退,摔倒在地上,不停翻滾。
待火焰熄滅後,蜈蚣妖物蜷縮著身子,退去了妖化,重新變成了那個佝僂的老妖修。
他宛如負傷的野獸般喘著粗氣,目光鋒利地看著歐陽木,顫聲道:
“陣法?”
這小鬼,怎麼還會用陣法?
老妖修尋思片刻,忽然神情一變,“不對,這不是你的手段!”
“誰在幫你?!”
恰在此時,一絲輕微的劍鳴聲響起。
老妖修耳目微張,便見空中一道鋒利至極的金光閃過。
而後一絲金線,破空劃出,挾著冰冷而殘酷的殺機,轉瞬即至。
感知到這股凜冽的殺意,老妖修神色驚變,一時有些難以置信:
“禦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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