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墨畫點頭,又道“對了,顧叔叔,還有幾個……”
顧長懷一怔,“幾個什麼?”
墨畫往深山指了指,“還有四個,死在那邊了……”
顧長懷默默看著墨畫。
墨畫有些不好意思,小聲道“我就幫了點小忙,也不算我下的手。”
顧長懷深深吸了口氣,歎道“好。”
一出手,就是八條人命。
還有一個肖家執司。
幸虧墨畫這臭小子,不是自己的子侄,不然他不被累死,早晚也得被氣死。
……
之後顧長懷便喊顧家的人,來收斂屍體,收拾現場了。
墨畫則乘著顧家的馬車,和於滄海一起,回到了清州城。
於滄海暫時就被安置在了顧家,對外的身份,是顧長懷結識的一個金丹境道友,途徑乾學州界,特此前來拜訪。
這個說法,外人不會懷疑。
修行一輩子,誰沒幾個道友呢?
但顧家內部,熟悉顧長懷的人,都知道這裡麵有貓膩。
因為顧長懷脾氣差,還真就沒幾個道友。
不過想來也是道廷司的事,因此也沒人過問。
於滄海便暫時安頓了下來。
而在顧家,環境安逸,有吃有喝,療傷的丹藥也不缺,也不怕人追殺,假以時日,他的傷勢,也會漸漸好轉。
有關水獄門,癸水門,道廷司的事,他也一五一十,都和顧長懷說了。
墨畫也在一旁聽著。
於滄海的說辭,與之前他聽到的差不多,也沒太多新鮮的。
唯一的不同,是水閻羅。
“你見過水閻羅?”顧長懷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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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及水閻羅,於滄海的臉上,立馬浮現出怒色,雙目含著深深的恨意
“便是化作灰,我也忘不了他!”
“他長什麼模樣?”墨畫問道。
於滄海木目光冰冷,“看著隻是個白淨的後生,麵白目冷,神色陰毒,精通水性,擅使一條九鎖蛟蛇鞭。”
墨畫和顧長懷對視一眼,微微點頭。
這與他們那晚在渡口所見,短暫交鋒的“水閻羅”,的確是同一人。
於滄海道“我隱姓埋名,來到乾學州界,費勁千辛萬苦,終於找到了當年水獄門,殘存下來的後人。”
“他們聚居在水寨裡,過著窮苦的日子,最高修為不過築基。對水獄門的往事,他們一無所知,也不知自己的身份。祖上傳下來的一些道法,他們不得其門,也學不會。”
“我壓下修為,收斂氣息,假扮販魚的商販,與他們接觸了一些時日,正糾結著,要不要告知他們真相,將我水獄門的道統,一一傳給他們,了卻了平生的宿願,卻不成想……”
老者神情痛苦,“我的行蹤被查了出來,整個水寨,也被屠戮一空。”
“我是金丹,可我也隻是金丹,在二品州界,所能發揮的也隻是築基巔峰的實力。隻能眼睜睜看著,我於家的後人,一個又一個倒在那群孽畜的屠刀之下。”
“心情激憤之下,我又遭水閻羅偷襲,身中水毒,隻能忍痛離開,苟全性命。”
“之後我便被他們一直追殺,四處躲避,本已心生絕望,想著拚死一搏,一了百了。直到後來我無意間發現了,煙水河畔一處小漁村裡,竟還有我於家幸存的後人,這才又生出一絲希望……”
“我偷偷將一些功法術法,傳給了那兩個孩子,雖然也有可能,給他們招致滅門之禍,但時至今日,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於滄海歎了口氣,看著墨畫,“之後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墨畫點頭,而後思索片刻,疑惑道
“你在二品州界,實力受限,遭那群築基修士追殺,為什麼不去三品州界呢?”
老者苦笑,“我去三品州界,死得更快。”
墨畫不解。
老者歎道“我在二品州界,來殺我的,都是築基後期,我壓了修為,仍舊占據優勢。”
“可一旦去了三品州界,那來殺我的,恐怕便是癸水門的金丹了,甚至可能是數位金丹後期。我一個金丹中期的修士,遭他們圍攻,基本必死無疑!”
墨畫恍然。
天道法則,禍福相依,既壓製了他的修為,讓他無力救人,但同時也算是救了他的命。
否則十二流的癸水門,直接派金丹,或是喪心病狂地派羽化真人來滅口,那彆說於家水寨,便是於滄海本身,彈指間就要灰飛煙滅。
墨畫心有所悟。
天道大陣,法則製衡,看似有許多不利……
譬如顧叔叔一個金丹,抓火佛陀,水閻羅這等築基巔峰,道法頂尖的魔修,都很費勁。
但反過來說,要是沒有天道法則限製。
那麵對的,恐怕就不是“火佛陀”,“水閻羅”這個層次的魔修了。
更高階的魔修,恐怕翻手之間,便能屠滅大量中低階修士,造成無量的殺孽。
像是小漁村這種地方,更是早不知被滅過多少次了。
而像大荒之主這種層次的邪神,若無天道限製,恐怕隻是向芸芸眾生看上一眼,便可腐化無數修士的道心,使無儘生靈,墮入邪道,淪為他的祭品……
“財富、權力、乃至修為,都不可無止境地膨脹下去,若不加以製衡,必會對窮者,弱者造成巨大的災難,從而使生靈塗炭,大道崩潰而產生孽變,使人世間的一切,儘數湮滅,歸於虛無……”
“這或許,便是天道……”
墨畫一時有些愣神,心中生出一絲冰冷殘酷,但卻無比真實的明悟。
修士求道,得道而成仙。
他似乎隱約之間,明白了自己所求的“道”的雛形了。
正說著話的於滄海和顧長懷,見狀都有些怔忡。
他們不明白,隻是說了幾句話,墨畫卻仿佛頓悟了什麼一般,眼中竟有不知名的,古老而深邃的意蘊在流轉。
兩人一時都不敢說話了。
過了片刻,墨畫回過神來,見顧長懷兩人都望著自己,神情有些疑惑道
“怎麼了?”
顧長懷斟酌“你……想什麼呢?”。
“沒什麼,有了一點點小小的感悟。”墨畫謙虛道。
顧長懷神色複雜。
於滄海也目光微顫地看了眼墨畫。
之後眾人又聊了幾句,顧長懷便起身離開了。
“道廷司那邊有事,我要先回去一趟……”顧長懷道,而後又看了一眼於滄海,“你就留在這裡,好好養傷,之後我有問題,再來問你。”
明明他隻是金丹初期,於滄海是金丹中期,他卻一點禮貌不講,話語間一點都不客氣。
於滄海也知道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拱了拱手,沒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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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畫擺手,“顧叔叔慢走。”
顧長懷又看了眼墨畫,叮囑道
“待會你早點回宗門,儘量少外出,還有記住了,肖家執司的事,對誰也不要提及。”
墨畫連連點頭,“放心吧,我誰也不告訴。”
顧長懷這才離開。
不過他也沒有太擔憂。
墨畫這小子,肚子不知道藏了多少秘密。
若說起“不可告人”的事,炸死個道廷司執司,還是與罪修同流合汙的肖家執司,恐怕在他那裡都不一定能排得上號。
顧長懷離開後,墨畫就悄悄問於滄海,“於老……前輩……”
顧叔叔是金丹,能不給他麵子。
但自己隻是個築基,還是要講些禮貌,喊聲“前輩”的。
於滄海卻對墨畫有些忌憚,料想墨畫背景肯定不一般,連忙道
“老前輩不敢當,小友若不嫌棄,喊我一聲長老吧。”
他之前,也的確是族中的長老。
若是水獄門還在,他金丹中期的修為,算起來也能擔得上一個長老之位。
“嗯,於長老,”墨畫好奇道,“你們水獄門,到底都有哪些傳承?”
於滄海微怔,而後有些警惕地看了眼墨畫,一板一眼道
“我們水獄門的傳承,隻能傳水獄門的後人。”
意思是,你彆打聽了,不可能告訴你的。
“我就問問。”墨畫嘀咕道。
他是有一點點想學,但也就一點點,也不是那麼想學。
於滄海不置可否。
“對了,”墨畫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之前我用水牢術,去困那水閻羅的時候,一點用沒有,用水牢術困你的時候,也沒什麼用,這是為什麼?”
於滄海聞言一驚,“你與水閻羅交過手?”
墨畫點頭,“算是吧……”
是交過手了,勉強算不分勝負吧。
於滄海又高看了墨畫一眼。
築基中期,能與水閻羅交手,還能全身而退,這根本就不是一般修士能做到的。
於滄海與水閻羅交過手,知道水閻羅的難纏。
而且,能與水閻羅為敵……
於滄海心中對墨畫的好感,又多了幾分。
他考慮了一下,到底還是開口道“我水獄門的傳承,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而這三六九等中,存在著‘上克下’的關係。”
“普通的水牢術,在水獄門的法術體係中,是偏下等的傳承,即便學得再好,用得再精妙,也克製不了水獄門的上等傳承法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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