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燈會,煙水城很熱鬨。
街上車水馬龍,形形色色的修士交錯而過,坊市密集,人聲鼎沸。
墨畫幾人,找了一個小酒樓,要了個雅間,確認沒人偷聽,這才開始小聲交談。
“這個節骨眼上,宗門上麵,似乎不太想開船……”
“但下麵鬨得比較大,畢竟都指望這個撈外快。”
“更何況,風頭已經過去了,道廷司那邊,也已經收手了,沒看到有什麼動作。”
“至於更上麵的道廷,曆來都是做做樣子,出了點事,拿點靈石通融下,也就輕輕揭過了。”
“一些其他世家,也在給壓力,畢竟不是我們……不是癸水門一家吃這口飯,彆人也是要吃肉的……”
“因此,這次的船,還是開了,不過更隱蔽了些。”
……
汪辰把他知道的內情,都告訴了墨畫。
墨畫點了點頭,見汪辰一臉擔憂,便道
“你放心吧,我在道廷司那裡,替你留了備案了,你是被宗門脅迫,才會做這種事的。隻要你沒二心,不犯大錯,到時候癸水門事發,可以免去罪責。”
汪辰大喜,拱手道“多謝……”
他看了眼墨畫,不知怎麼稱呼。
郝玄便提點他道“小師兄。”
“哦,”汪辰便也稀裡糊塗地跟著喊道,“多謝小師兄。”
墨畫點了點頭,就當默認了。
“癸水門所有的船,白天停泊,日落之後,大概酉時時分,會一齊開拔,駛進煙水河。”
“其中一部分船隻,就是正常的遊船,供遊人放燈觀景;而另一部分,外表看著一樣,但目的地不同,用途也完全不一樣……”
汪辰對墨畫道。
“要等到日落麼……”墨畫喃喃道。
汪辰點頭,“但是可以提前上船,我跟負責此事的師兄說好了,可以提前帶你們過去。你們在船上玩一會,先熟悉下情況,到了酉時,自然而然地就會隨著船隻,一起駛向目的地了。”
“你那個師兄,可靠麼?”程默問道。
汪辰斟酌道“他這個人,其實不怎麼可靠,但很貪財。我給了他一些靈石,他看在靈石的麵子上,應該就可靠了。”
“好。”墨畫點頭。
商議完畢,之後汪辰就將墨畫幾人,帶到了一座精美華貴的巨大的遊船前。
遊船前,有癸水門弟子看守,遊人憑令牌上船。
“小師兄,稍等。”
汪辰對墨畫等人道,而後自己跑去船前,跟一個癸水門的師兄說了什麼。
那師兄遠遠看了墨畫幾人一眼,微微頷首,而後對他們招了招手。
墨畫幾人走上前去。
“隨我來……”
這癸水門師兄說道,而後自顧自在前麵帶路。
但他並未將墨畫幾人帶上船,而是將眾人帶到了附近一個,四下無人,僻靜的小庫房裡,張口便道
“一人十萬靈石。”
墨畫一驚,“這麼貴?”
癸水門師兄不屑,“你可知道,你們去的是什麼地方?那裡是何等銷魂的享樂之地?十萬靈石,都是打了折扣的,這還是看在汪師弟的麵子上,不然少說也要十一萬。”
墨畫有些糾結,最後忍痛道“行吧……”
這都是為了查案,要是他自己,打死也不會花這冤枉靈石的。
而且事後他打算找顧叔叔“報銷”。
郝玄幾人也有些肉痛,不過他們都是世家子弟,不至於出不起,而且墨畫說了,這是道廷司的委托,是能賺不少功勳的。
功勳可是靈石換不來的。
隻要能賺到功勳,花點靈石也是值得的。
靈石不夠的話,也可以用一些等價的名貴靈器來抵。
眾人都將一個裝滿靈石,或是裝有靈器的儲物袋交給這癸水門的師兄。
可輪到墨畫的時候,這癸水門師兄,盯著墨畫左看看,右看看,琢磨片刻,便突然變卦,搖頭道
“他不行。”
“怎麼不行了?”汪辰疑惑問道。
這癸水門師兄一臉嚴肅,“你們知道看,我帶你們去的,是什麼地方吧?”
“你看他這樣子,”他指了指墨畫,壓低聲音道,“……像是逛窯子的人麼?”
墨畫受不了了。
拒絕一次也就算了,竟然被連續拒絕兩次。
墨畫震怒道“我怎麼就不像逛窯子的了?!”
司徒劍連忙拉了拉他的衣袖,神情哭笑不得。
這也不是什麼好事……
沒必要去爭這口氣。
但這癸水門師兄,就是不讓墨畫上船,說什麼也不讓,加靈石也不讓。
汪辰求情也不行。
“師兄我雖然有這點小愛好,喜歡賺點靈石,但上麵的規矩,也不能壞,至少不能糊弄得太明顯。”
“他這臉太嫩了,不行,真的不行……”
最後交談無果,實在沒辦法,墨畫還是隻能孤零零一個人被排除在外,眼睜睜看著程默,司徒劍和郝玄三人上了船。
墨畫有些氣憤,但也有些擔心郝玄他們。
不過好在他之前準備了一些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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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默三人手上,都有他事先準備好的陣法,用來防身,以免出現意外。
除此之外,墨畫還給了他們一人一套避水的鎧甲,教了他們一些驅水避妖的法訣,讓他們一旦發現情況不妙,就跳船跑路。
司徒劍手裡,還有一枚傳書令。
這是道廷司專用的,是墨畫從顧長懷手裡特意討來的。
煙水城離太虛門較遠,沒了元磁中樞中轉,到了煙水河上,元磁再弱點,太虛令未必能傳書。
因此,這種不依賴元磁大陣中轉,在一定範圍內,可以一對一傳訊的傳書令,就很有必要了。
至於墨畫自己,隻能另想辦法混進去了。
墨畫在外麵逛了逛。
煙水城內,有煙水河分支穿流而過,因此城內便有不少渡口,如今每個渡口上,都有不少精美的遊船。
這些遊船,全是酉時時分一起下煙水河的。
但問題是,從表麵看,所有船隻混在一起,花花綠綠的,根本分不清哪些是正常遊船,哪些是內藏風月的“胭脂舟”。
找到之後,還要再能混進去。
墨畫嘗試了幾次,發現自己既找不到胭脂舟,也沒什麼好辦法混進遊船。
眼看著日頭接近正午,他隻好先找個地方,填飽肚子,看看吃飽之後,有沒有其他思路。
時間有限,墨畫圖方便,便隻在坊市附近,找了個小食鋪,挑了幾樣愛吃的小菜,就著麵條,吃得飽飽的。
結賬的時候,一共五枚靈石。
店家捧著五枚靈石,臉上笑開了花,一個勁地對墨畫說好話。
墨畫卻忽然有些怔忡。
五枚……
尋常辛勤經營的尋常修士,平日賺的靈石,都是一枚一枚賺的,花靈石的時候,也是一枚一枚花的。
可是遊船之上。
一張門票,就是十萬靈石。
墨畫轉頭看了眼四周。
坊市之間,大多都是一些小攤販,他們做的生意,也多是一兩枚靈石的出入。
儘管如此,他們也辛苦活著,任勞任怨。
這個世間,有的修士靠幾枚靈石,艱難度日。
但也有修士,為了一時享樂,十萬乃至數十萬地進行揮霍。
煙水城開燈會,車水馬龍,看似繁華。
但這繁華,是真的繁華麼?
繁華之下,這些窮苦的修士,又有誰會看他們一眼呢?
墨畫瞳孔微縮,心中滋味難言。
“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餘。”
所謂的“繁華”,本身可能也隻是人道“剝削”到一定程度的表現。
物極必反,繁極必衰。
剝削而來的繁華,本質也隻是“衰敗”的一個過程。
墨畫莫名想到了大黑山的錢家老祖,想到了豢養“道孽”的師伯,默默歎了口氣。
……
吃完飯後,墨畫依舊在煙水城中晃蕩。
但胭脂舟的事,仍舊沒什麼進展。
“要不,去找顧叔叔,跟他一起混?”
墨畫尋思了一下,搖了搖頭。
顧叔叔那邊道廷司的人多,這種隱秘查探的事,必然不能跟他們一起。
雞蛋不能放一個籃子裡。
而且,不能讓顧叔叔知道,自己是因為“長得不像逛窯子的人”而被拒絕登船。
“那怎麼辦?”
墨畫思來想去,想不到辦法,便決定算一卦。
他找了個茶館,要了個雅間,點了壺雲霧茶,而後在雲霧繚繞中,取出了三枚銅錢。
“算什麼?胭脂舟?”
墨畫沉思片刻,便想拋銅錢,可一瞬間,他心中猛然一悸。
眼前似乎有黑紫色因果纏繞,一朵巨大的罌粟花,張開大口,想將自己吞下去……
墨畫瞳孔一震,猛地攥緊銅錢,中止了卜算。
“不能算……”
胭脂舟這三個字裡麵,似乎包含了大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