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家主便稍稍閒了下來,開始喝茶聊天了。
聞人景玄目光一瞥,見到自己的女兒聞人琬,帶著瑜兒坐在高台的最邊緣,似乎與其他上官家的人都比較疏離,當即心裡便不太舒服。
這個閨女,他從小捧在手心。
但嫁到上官家,顯然過得不開心。
聞人景玄目光微凝,道“上官兄,小女嫁入上官家,不知可否惹了什麼禍事”
上官策淡然道“琬兒恭順溫婉,不曾惹禍。”
話音剛落,便響起了一聲輕笑。
發出笑聲的,正是那個出自沈家的綠衣女長老。
聞人景玄皺眉。
可還沒等他說什麼,便有一個上官家的羽化長老,訓斥那女長老道
“家主議事,不可出聲。”
這羽化長老,名為上官望,法令紋深重,乃是上官家的實權長老,甚至當初與上官策,競爭過家主之位。
即便失敗了,他這一脈在上官家的勢力,也是極大的。
上官望佯裝訓斥,實則意有所指道“注意下場合,有什麼話,回去再說。”
那女長老低聲道“是……”
聞人景玄眉毛一挑,豈看不出他們的心思,“望長老,小女是不是犯了什麼錯”
上官望神色為難。
聞人景玄道“望長老,但說無妨。”
上官望目光微沉,便道“若說大錯,倒也沒什麼,隻不過少夫人,行事實在任性了些……”
“身為上官家的兒媳,卻成天待在顧家。對嫡係的瑜少爺,太過縱容,不知存了什麼心思,竟將他養在太虛門。”
“經營產業,手裡的壞賬不少。”
“私自克扣了不少靈石。”
“行事不太沉穩,對儀少爺,也沒儘到妻子的責任……”
他便將聞人琬的失禮的事,添油加醋,羅列了一遍。
有些確有其事,但大多數,例如經營產業,克扣靈石的事,不過是將一時盈虧,靈石周轉等世家常有的事,矯枉了一遍,說成了過錯。
夫妻之間偶爾的齟齬,也成了他人嚼舌根子的把柄。
其他上官家的人,尤其是與上官望親近的人,也跟著附和。
聞人琬百口莫辯,臉色發白。
聞人景玄眉頭皺緊。
“這些還不是最嚴重的……”上官望神色平靜,歎了口氣,目光卻有些鋒利道
“最過分的,是幾年前,她蠱惑儀少爺,動用了上官家大量的關係,將一個無關的弟子,硬生生塞進了八大門。”
“這些人情,是上官家的,但塞進八大門的人,不僅與上官家無關,更與聞人家,甚至也與顧家無關。”
“這件事,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八大門的名額,是十分珍貴的。
聞人琬將墨畫送進八大門,所花費的人情,付出的利益,其實比墨畫想得還要多。
更主要的,是墨畫的資質,其實遠遠達不到太虛門入門的門檻。
這樣一來,花費的人情,就更多了。
而這些,聞人琬怕墨畫心裡有負擔,從不曾在他麵前提過。
但這些利益,是從上官家切割出去的。
原本運作得當,憑著這些人情,是能將上官家兩個,甚至三個,資質隻差一線的弟子,送進八大門的。
現在這些名額都沒了。
那可是八大門!是乾學州界的一流宗門,對很多修士而言,是一輩子都可望而不可即的機緣。
卻這樣被拱手讓人了。
這件事,暗中得罪了太多上官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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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聞人琬,就更不受上官家待見了。
這些事,聞人景玄隻略有耳聞,但並不了解。
他是家主,要管的事很多。
更何況琬兒還嫁入了上官家,聞人家與上官家,曆來關係也不算好,因此他更不方便過問。
聞人景玄看向聞人琬,沉聲問道“琬兒,可有此事”
“是……”聞人琬低著頭,緊咬著嘴唇,還是堅持道,“墨畫他救了瑜兒,我這才……”
墨畫
聞人景玄微怔,心道這大概就是琬兒塞進八大門的那個弟子了……
而另一邊,上官望便反問道
“一個僅有築基初期的小修士,是怎麼救下,連顧家和道廷司都救不出的瑜兒少爺的”
聞人琬一怔,“這,機緣巧合……”
“機緣巧合”上官望漠然道,“琬小姐,你信麼”
聞人琬說不出來。
因為她的確不知道。
墨畫的事,她也一向包容,從不細問。
上官望便歎了口氣,失望道“您可知道,外麵都是怎麼傳的麼”
“外麵傳言,我上官家嫡係的少夫人,不知從哪裡,撿回來一個‘野孩子’,然後對其視如己出,甚至不惜一切代價,將他送進了八大門……”
這個猜忌,就十分惡毒了。
聞人琬麵色煞白,而後一片血紅。
一旁的顧長懷,此時終於是忍不住了,拍案起身,對著上官望怒斥道“你放屁!”
上官望目光瞬間冰冷。
顧守言立馬出聲斥責道“長懷,不得無禮!”
“家主……”
顧長懷還想說什麼,可見顧守言對他微微搖頭,也隻能將嘴裡的話咽下去。
但他還是不忍見表姐如此受委屈,便拱手對聞人景玄道“瑜兒的事,當初是我在查,雖說有些機緣巧合,但墨畫的確救了瑜兒。”
“而表姐,之所以將墨畫送進太虛門,除了為了報恩,還是因為,墨畫這孩子,陣法天賦不凡……”
上官望問道“能有多不凡”
顧長懷道“太虛門的老祖,親自傳授他陣法……”
上官望冷笑,“彆當我不知道,太虛門的老祖,德高望重,秉承宗門教義,大多數入門的太虛門弟子,都得他親自傳授過陣法。”
顧長懷一滯,有些沉默。
“更何況,陣法天賦,不是靠嘴說出來的,而是比出來的,”上官望譏笑一聲,手往下一指,“這道場之內的,才是真正陣法天賦不凡的弟子。你能保證,那個叫墨畫的,三年後能有資格,參加論證大會麼”
顧長懷愣了下,隨後鬆了口氣,目光鋒利道“不必三年後了……”
他也往下一指,“他今年,就已經在比了!”
眾人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見道場的角落裡,一個年紀輕輕,清秀俊逸的小弟子,正在有模有樣地畫著陣法。
眾人當即有些嘩然。
場間有些人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但大多數上官家,聞人家,還有部分顧家修士,根本不知道,也根本不敢想。
“築基中期,就參加論陣大會”
“這孩子,天賦這麼好”
“是老祖關照的吧,不然不可能有這個名額……”
“即便如此,也不得了了……”
便是聞人景玄,都有些意外,特意多看了墨畫兩眼,目光微微凝起。
上官望心裡“咯噔”一跳。
他立馬意識到,自己失算了。
好端端地,竟把“矛頭”塞到了彆人手裡,捅了自己一槍。
主要是他也沒意識到,竟然還有築基中期,就參與論陣大會這種離譜的事發生。
但他活了這麼多年,在世家勾心鬥角,經驗無比豐富,早已做到寵辱不驚。
此時他麵色不改,冷笑道
“他陣法天賦是不錯,那又能如何現在參與論陣大會,拔苗助長,能僥幸畫完十六紋就算不錯了。”
“況且,這根本不是重點。”
“他天賦再好,姓上官麼姓聞人麼還是說,他姓顧”
“都不姓!誰也不知,這孩子是從哪來的。”
“天才那麼多,為什麼少夫人,單單就將這個孩子,不遺餘力地送進了八大門”
“好,說是為了報恩,我信,可彆人信麼”
“這個說法,能堵得住悠悠眾口能攔得住彆人的閒言碎語麼能維護我上官家的清譽麼”
上官望環顧四周,索性說得,更露骨了一些,“一些世家之間,甚至在傳……”
“我上官家的少夫人,未婚生子……”
嘭!
聞人景玄直接將桌案拍得粉碎,目光冷如寒霜,“望長老,慎言。”
上官望畢竟是差點成為家主的人,到現在,他也存著這份野心,因此並不畏懼,而是假惺惺歎道
“這話,有損我上官家的名聲,我聽著也刺耳,可沒辦法,嘴長在彆人身上……”
聞人景玄漠然看了眼上官策。
上官策便緩緩開口道“好了,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這件事彆再提了。”
顧守言也道“此行是為論陣大會觀禮而來,不要說這些閒言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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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人景玄沒有說話,但臉色並不好看。
上官望也見好就收。
雖然出了點意外,但他的目的,也基本達到了。
對上官策的兒媳婦潑了臟水,更在上官策和聞人景玄心中,埋了一根刺。
隻有受了冷嘲熱諷,造謠指責的聞人琬,麵無血色,緊緊抱著懷裡的瑜兒,神色黯然,一言不發。
瑜兒想安慰娘親,但抹了抹眼淚,也不知說什麼好。
顧長懷心痛,但無可奈何。
……
世家之間,勾心鬥角。
而道場間,十七紋的比試,也漸漸接近了尾聲。
墨畫放下筆,檢查了幾遍,繼續打坐冥想,恢複神識。
而他的周圍,已經有不少弟子,落敗退場了。
又過了半個時辰,時間到了。
十七紋考試結束。
眾多考官走下場來,開始分頭一一閱卷,以裁定正誤,斷定去留。
沒畫出來的,或者畫錯了的,亦或者明明畫錯了,但自己沒發覺的,都被考官一一點出,清退出場。
有些弟子,雖然敗了,但還是留在原位,不願離去。
考官便命人過來,將其強行拉下去。
如此一來,退場的人就更多了。
而後沒過多久,一位考官,便走到了墨畫的麵前。
他見墨畫年紀輕,修為淺,還裝模作樣地坐在原地,心中斷定這肯定是落敗了,還賴著不想走的。
直到他看到了墨畫麵前,那筆跡完美,一筆不錯,近乎無暇的陣法答卷,整個人都愣住了。
考官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皺著眉頭,將答卷又仔細校驗了一下,確定字跡沒問題,確定考題沒問題,畫的陣法也一點沒問題,這才神情驚歎地搖了搖頭。
“這孩子,畫得真好……”
“過了。”
考官留下了一道朱批,意味著墨畫晉級了,而後他便繼續往前走。
可剛走了幾步,他便猛然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
“不對……”
不對,不對,不對……
考官眉頭越皺越緊,思緒一時有些紊亂,細細琢磨後,才發覺到底哪裡不對。
“十七紋陣法”
“築基中期,畫十七紋陣法”
“十七紋……”
十……
十七紋,是……
考官猛然瞪大了眼睛。
這不就是……築基中期修為,畫了築基後期才能畫的陣法麼!
這就意味著……
這孩子的神識,超階了!
超階……
沒有陣師,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考官愣了片刻,隻覺頭皮發麻,一股寒氣,湧上心頭,渾身都止不住發抖。
媽的,一不注意,出妖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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