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寶華在這裡的時間有限,吃過飯,就安排去開嶽誌榮的墳,把骨灰盒起出來。
楊福根和六指阿根拿了鐵鍬,嶽寧提著李巧妹給她準備香燭紙錢,上了山。
前幾年移風易俗,平整墳地,不至於連個墳都不允許修,墓碑就沒辦法樹了,好在嶽誌榮是火葬的,在一大堆土葬的墳邊上,尺寸差距有點大,找起來毫不費力。
按照當地風俗,人死入土為安,上頭推行火葬很多年一直推行不下去。
嶽誌榮臨走前遺願,要火葬。一來是起個帶頭作用,不管有沒有用,好歹他是做了,二來卻是為了以後遷葬回故鄉方便。
嶽寧點了香燭,燒了紙錢,跪拜後,撐開了傘。
楊福根和六指阿根一起挖開了嶽誌榮的墳,土一撬一撬地被挖走,終於露出了骨灰盒的一個角,嶽寶華突然跪到地上,楊福根猝不及防,差點鐵鍬磕碰到嶽寶華。
嶽寶華雙手挖著土,嘴裡念著:“誌榮啊!爸爸來接你了。爸爸帶你和寧寧回家。”
嶽寧想要拉他,嶽寶華哪裡肯聽,嶽寧隻能撐著傘遮住陽光。
嶽寶華終於把兒子的骨灰盒挖了出來,楊福根遞上毛巾。
嶽寶華像是給孩子擦臉一樣,一點一點地把嵌在骨灰盒縫隙裡的泥土擦了乾淨,他仔仔細細端詳兒子的骨灰盒,眼淚未乾的臉上帶著笑容:“誌榮,我們回家了。”
大約是跪得太久,嶽寶華站起來的時候,晃了一下,嶽寧一把撐住他,看著骨灰盒說:“爸爸,我們一起跟爺爺回家。”
嶽寧撐著傘,嶽寶華抱著骨灰盒,一起回去,回到家裡,嶽寶華把骨灰盒和照片放在一起,他看著兒子。
他今天見識到了寧寧的手藝,在這樣艱苦的條件下,兒子都能教出這樣寧寧,要是兒子在的話……
自己隻是個大廚,但是兒子可以成為大師。嶽寶華抱住兒子的相框:“誌榮啊!”
嶽寧等嶽寶華哭罷了,去絞了毛巾進來給爺爺:“爺爺擦把臉。”
嶽寶華正在擦臉,李巧妹出現在門口:“嶽老先生,百貨公司把東西都送來了,您過去看看?”
嶽寶華放下毛巾:“謝謝,我馬上來。”
“在學校,被褥也送學校了。”
嶽寧一臉不解地看向爺爺,嶽寶華咳嗽了一聲,哭得眼淚鼻涕,喉嚨發乾,他說:“你不是說大家都很照顧你嗎?我讓林先生幫忙買了一些禮品,給大家分一下,也算是表一表心意。”
嶽寧沒想過讓爺爺替她還這個人情,像春梅嬸一家的人情不是一包糖,幾塊雞蛋糕可以還了的,她原本想著先去了港城,等自己掙到錢之後,再想辦法。到時候資助春梅嬸家的幾個孩子讀書也好,讓他們去南方打工也行。
爺爺買了禮品,那就更好了,至少也能回報他們一二。
祖孫倆一起去小學,剛好碰上羅家母子準備搭來送貨的卡車去縣城乘車。
張麗芬看見嶽寶華,跑過來,又是軟語說:“華叔,我們娘倆過來真沒壞心思……”
“上車吧!彆讓司機等。”嶽寶華沒給她明確答案。
羅國強特地走到嶽寧麵前:“嶽寧,我想嘗嘗你用咱們福運樓料做的拆魚羹,你來了粵城,給我做一回,讓我嘗嘗,行嗎?”
嶽寧半開玩笑:“你想跟我比就直說。”
羅國強急了:“沒有,我就想知道,如果你用最好的材料,能做到什麼程度。我哪能跟你比?”
嶽寧看著羅國強的圓臉,這家夥看上去圓頭圓腦沒什麼脾氣,沒想到有這個鑽研勁兒。很好!自己去了港城,也需要個自己人,羅國強很不錯。
“行,我們一起做,看看我們之間的差異在哪裡?三人行必有我師嗎?我這個野路子也要向你這個正統的學。”
這下羅國強滿意了:“這話怎麼說的?你的手藝我都沒話說了。反正說好了。”
她指著把頭探出窗外的司機師傅,橫了他一眼:“彆讓司機師傅久等了,趕路呢!”
羅國強上了車,嶽寧揮手。
送走母子倆,祖孫倆往裡走,剛才吃飯的桌子上已經堆了幾個蛇皮袋,看見嶽寶華進來,縣裡的林主任陪著過來,蛇皮袋已經打開,林主任拿出一塊用紙繩紮起的印花布料,十分稀罕地說:“嶽老先生,這是現在最最緊俏的的確良布料。”
“還有的確良布料啊?”就連陳主任也覺得稀罕,過來看看。
嶽寧拿起一塊布料,滑溜溜的化纖手感,鮮豔的印花。的確良時髦的確良高級,這陣風終於也刮到了他們西北這個偏遠的縣城
這個年代,這個季節,男男女女都想要一件的確良的襯衫。
不管自己喜不喜歡,在這個年代的確良麵料,送禮確實夠有麵子,她見一塊淺藍印花布料,又拿了一塊鵝黃印花布,她說:“這塊藍的,給春梅嬸做襯衫,這塊黃的給秀秀做條連衣裙,她想要裙子很久了。”
她又拿起兩塊不同花色的白色條紋布料:“這兩塊,忠義叔和阿彪父子一人一件襯衫。啊呀!這樣的話元寶就沒了……”
“不是,不是!嶽寧啊!早上你爺爺問的時候,我就算了,你們小隊連帶五保戶一共三十一家,小於三口的,我算半份,隻給布料不給糖,三口到五口的給一份,七口給多給一包糖,超過十個人的大家庭兩塊布料兩包糖。你春梅嬸家一家五塊了,放了餘量隻怕也不夠,不如先分,等分完了,有多再給你春梅嬸家送去?”李巧妹連忙打斷她的話。
嶽寧噗嗤一聲笑出來:“巧妹嬸,您這是在隊裡分糧食呢?平均分配?這是我爺爺替我謝謝大家這些年的照顧。我把東西給棗花嬸,我謝她什麼?謝她從早上出太陽罵我一回,晚上太陽落山再罵我一回?有這些我還不如給春梅嬸,讓秀秀多做兩件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