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語速放緩,說著車軲轆話,“二爺指望婢子能說出什麼好話?您當知道,婢子是個嘴笨的人,最容易弄巧成拙,擔不起這等要緊的事。”
顧雲平瞬時一怔,在石階上來回踱起了步。
他們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這死丫鬟說起話來還真沒有一次順耳過。單看她在妙華身邊呆了三年,地位等次毫無變化,也能知曉一二。
“你就照著我說的去勸,就說我爹……”顧雲平絮絮叨叨琢磨起話術。
林瑜沒心思聽,目光停留在腳邊的銀子上。
白花花的,很想——摸一摸。
顧雲平來回踱步,“二老爺日日想著家中的事務,前陣子還為著老太太的身體,擔心的連飯都吃不下,還病了一陣……”
林瑜心中微哂,依照二老爺如今的身材,這話隻怕完全沒有說服力。
她餘光瞥向石階拐彎處,月白的衣角露出了一半,倏爾鬆一口氣。
原以為還要拖上一會兒,回來了更好,林瑜放心地彎下腰,拾起腳邊兩錠元寶。
同樣是二十兩,背著他私底下收,和當著他的麵收,意義很不一樣。被鄙夷貪財不要緊,被當作背主就麻煩了。
顧雲平仍在喋喋不休,直到一道長影落在跟前,他猛地停住,側身時自覺退到石階一邊,上下牙膛格格打顫。
“大……大哥。”
顧青川視其若無物,提步往上走,顧雲平回過神,忙道:“大哥,您彆生氣,我來是想找您解釋——”
他三步做兩步邁上石階,眼看要趕上了,忽地腳底一出滑,整個人撲倒在顧青川腳邊,下巴重重磕在石階上。
顧雲平索性躺下,全然沒有了往日自詡矜貴的做派,在地上痛苦呻吟,“大哥,聽我解釋,求您了。”
這般行為舉止與市井混混無異。
“罷了。”顧青川停步,墨瞳看向躺在石階上的狼狽青年,沉聲道:“那我便給你一個機會,現在要解釋些什麼?”
四周瞬時安靜下來。
顧雲平連痛哼都忘了,張張嘴,竟不知要怎麼回應。預提鹽引,著手販鹽,都是他爹在做,他從未插過手,哪知該如何作答。
一旁的許裘暗自搖頭,蹲身去扶他,提醒道:“二爺既說不清,不如趁早回去,請二老爺叫過來解釋清楚?”
顧雲平這才醒過神,連忙爬起來,“大哥稍等,我這就去叫我爹上來。”擔心再次摔倒,他雙手撩起前擺的衣袍,匆匆往山下趕去。
他走遠後,另一人就變得紮眼起來——
林瑜自撿起兩錠元寶,就一動不動站在路邊,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這會兒周圍寂靜如斯,不得不抬起頭麵對。
她深吸一口氣,挺直腰板,豎起兩根纖細的手指,“是二十兩。”
顧青川垂眼掃過她的袖口,未置一詞,回身邁上石階。
許裘在旁邊看得嘖嘖稱奇。明明是認贓,卻給她認出了一身正氣?
若換在平時,他必然上前跟這樣的姑娘打聽湊趣兩句。隻是這個雀兒,即便大爺沒提,他也能發覺,大爺待她很是不同,勢必得離她遠些。
許裘保持著合適的距離,小聲提醒道:“回去罷,雀兒姑娘。”
林瑜看警惕地看他一眼,垂首提起柳綠裙擺,確認自己腳邊沒有像顧雲平那樣,突然蹦進什麼小石子後,才放心提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