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瑜臉上的雀子已被洗去,露出原本的容貌,皎月白淨的皮膚,水墨染成的眉眼,眼尾那一點紅痣綴在雪肌,像是無聲引誘。
許是她自己用力拍打的緣故,麵靨通粉一片,一雙眼也受了驚慌,濕漉漉帶著水意,像隻受了驚的貓兒。
“讓你洗臉,沒讓你脫皮。”他放輕語氣,一手握住她的腕,一手打開帶來的錦匣。
林瑜右手撐在榻邊,身子朝後挪了挪,看見顧青川在錦匣裡拿出了一個青花紋的白色瓷瓶。
他轉回來,撩起她的衣袖,林瑜要抽手,又被圈緊。
顧青川:“這是不留疤的膏藥,舒緩止疼。”
聽見止疼,林瑜便不動了,更要緊的原因是力氣不夠,她掙紮不出。
淺碧絹紗的衣袖被撩至肘後,現出一截雪白的藕臂,他握著她的手輕輕翻轉,果然用紗布包了一圈,有血跡隱隱滲出。
他看著林瑜的手,林瑜則是警惕地盯著他。
這個人是年少中舉,一身功名,應當不會是那等不講道理,強搶民女的惡霸罷?
顧青川給她手上幾處擦傷都上完藥,將袖口放了下來,蓋住細嫩的藕臂。
“今日要你猜,可猜到了?”
“婢子愚鈍,猜不出大爺見了何人。”林瑜不喜歡現在的氛圍,垂著頭,她洗完臉沒擦,眉睫有水滴滑落,麵頰有些微的癢。
顧青川自袖中取出一方潔帕,淡聲道:“姚家的人來接姚妙華,我今日送他們上船,眼下,他們應當過了穀綾關。”
林瑜抿了抿唇,跟了妙華三年,與她也稱不上熟,可是她一走,自己竟有種落單的孤獨感。
臉上濕噠噠的不好受,林瑜抬手,才看到自己兩手都被纏上了紗布,接著,就被人端起了下頜。
視野蒙了一片白,緞麵的帕子按在臉上,依稀能聞見沉香的味道。隔著薄帕,男人指腹撫過她的眉眼,腮頰,最後輕輕按住了她的唇。
溫熱漸近。
恍惚有什麼在唇上落了一下,他的指腹也挪開了。
林瑜雙手攥緊成拳,她此刻不能視,並不確定他做了什麼,隻能屏住呼吸,更認真聽著他的動靜,以防有什麼不對,好做出回應。
顧青川隻覺得她安靜極了,他的耐心寬裕起來,輕按著帕子,擦淨她臉上的水珠。
擦完之後,便捏著她的下頜轉向自己,“雀兒,你上一個主子已經走了。”
顧青川仔細端詳著麵前的人,水滴擦乾後,才發現她之前似乎並沒有要哭,美眸漆黑平靜。他喜歡她這樣的平靜,拇指撫過眼尾灼灼紅痣。
他問:“知道你現在的主子是誰?”
林瑜實在難以接受現在的局麵,於她來說,忍受一個陌生男人的觸碰已經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萬沒想到還有這樣的話等著自己。
她深吸一口氣,準備再忍一忍,先謀定而後動。
遂張口道:“我沒有主子。”
話音落地,房內靜到落針可聞。林瑜怔住,沒成想將心裡話竟脫口而出。
顧青川笑了笑,起身去盆中淨手,並不把她的回應放在心上,卻也肯陪著問上一句。
“這是什麼意思?”
還能有什麼意思?林瑜的脾氣好也不好,許多事都能退讓,可一旦涉及底線,必定是要努力維護的。
既然開了頭,索性一次說個清楚,好過總是陷入曖昧。
她站起來,福了福身,“望大爺明鑒,婢子十四被賣至姚家時,簽的是三年活契。如今三年已至,婢子在姑娘手中原是贖了身的。可是府衙的小吏奸猾喜功,擅自改了婢子的身契送來國公府,才有了現今的誤會。”
房中一陣水聲,顧青川手沒入盆底,隻覺這水比不上她的手腕,滑嫩細膩,宛若凝脂美玉。
林瑜看他麵不改色,哪裡知道想的竟能如此下流,還以為這人是在認真思量,遂提裙跪了下來。
“婢子一向粗鄙慣了,進國公府後給許多人都添了麻煩。懇請大爺開恩,讓婢子為自己贖身,也好順道解開這個誤會,倘若府衙那些蛀蟲有樣學樣,豈不毀了大人聲譽?”
這丫頭勸起人來倒很有趣,句句都是替彆人著想,半點不提自己。
顧青川拿了帕子擦乾手上水漬,漫不經心問:“還無人與你提過麼?”
林瑜抬頭,聽他說道:“給文書作假送到國公府的主簿與皂吏,已被懲戒過,並不剩什麼誤會,你無需替我憂心。”
誰替你憂心了,她的賣身契在哪兒?
林瑜忍氣吞聲,語氣照舊恭敬,“大爺,我聽說國公府規矩森嚴,即便是一個小小奴婢,安排做活也得依照章程來。既然誤會解開,婢子未與國公府立契,是不是——”
“你自然不是國公府的丫鬟。”顧青川取出一張薄紙,正是林瑜的賣身契,淡聲道:“按照章程,你現在是我的人。”
賣身契遞至了眼前,林瑜一排排看過上麵的字,神色漸漸變得木然。
顧青川掌心托起她的下頜,俯視著這張皎如雲月的女子麵靨,指腹在她腮畔輕輕摩挲。
“你的身契退給了姚妙華,她又親手畫押,把你賣給了我。”
他的聲音沉沉繞在林瑜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