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樣想想,顧青川就通體舒泰,麵上浮現出笑意,“你怎得過來了?”
男人語氣熟稔,仿佛有意等著自己。彩雲胸口不禁砰砰跳了起來,耳根子燒得通紅。
她走近了,在顧青川跟前屈膝行禮,“回大爺,老太太身邊的丫鬟來過,雀兒不願多走,婢子怕耽誤了,替她過來傳話。”
甫聽到這截然不同的聲音,顧青川才舒展的眉頭又微微擰起,抬首瞥了眼。
“何事?”
他語氣倏爾淡了許多,彩雲一怔,仍是笑著說道:
“三日後是三姑娘及笄的日子,老太太請了一班戲子來府上,打算在落雁亭裡擺一桌席麵。提前來告訴大爺一聲,若是有空,想叫您也一起去熱鬨熱鬨。”
自打妙家小姐與二爺的事被鬨開,這一家人還不曾坐下來一起吃過飯。大爺偶爾下去給老太太請安,也隻坐一盞茶的功夫。
他久未歸家,老太太心裡偏著他,不肯替二房說和,也就是三姑娘的及笄日趕上了,才有這麼一問。
顧青川頷首,“你明日去回了老太太,我會過去。”
“是,大爺。”彩雲福了福身。
楊瀚墨正在門口望著,打算等人出來自己再進去領訓,孰料她非但沒出來,竟還湊到大爺身邊去了,不由暗暗皺眉。
這彩雲姑娘雖有幾分美貌,可也太沒規矩了些,心思幾乎掛在明麵,大爺未必能看得上。
這廂彩雲拿起了擱在桌上的折扇,眼眸滿載秋波看向榻上的男人,軟著嗓子道:
“冰鑒裡沒有多少冰了,房中悶著暑氣,婢子給爺打扇罷,這樣的天悶久了要頭疼的。”
扇來的風裹著一層層的脂粉濃香,顧青川抵住額角,當真頭疼起來,擺手叫停。
“你到這邊有幾日了?”
彩雲跟在老太太身邊多年,也練出了些察言觀色的本事,見他似是不耐,惴惴不安放下折扇。
“已有了十日。”
楊瀚墨正在門口仔細聽著,忽地收到一記眼刀,渾身一凜,忙邁步進了房中。
顧青川吩咐道:“取十兩銀給她。”
“是。”
楊瀚墨進碧紗櫥取了十兩銀,出來時將裝了銀的荷包遞至彩雲麵前。“彩雲姑娘,這是大爺的賞。”
彩雲一怔,提裙跪了下來,“婢子什麼都沒做,不敢受賞。”
“你是個勤快的,又在老太太身邊照顧了多年,早該派人賞你,起來罷。”
分明是句好話,可彩雲怎麼都聽不出誇獎的意味,心中忽弛忽緊,不敢再跪了。
她從楊瀚墨手中接過荷包,“多謝大爺。”
“行了。”顧青川淡聲:“你明日收拾收拾,去明淨堂回完話,不必再回來。仍舊到老太太跟前伺候。”
彩雲身子顫了一下,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話。
這些年她在國公府園子裡素有幾分臉麵,即便二爺見著她,說話也得陪著笑臉。可到了這歲寒居,做那些粗使丫鬟的活計不說,今夜更是什麼錯都沒犯,就要被趕走。
給自己這麼大個沒臉,卻連理由都沒有。
彩雲幾欲淚湧,咬著牙久久沒有出聲,被楊瀚墨低聲催促幾句,才憋出一聲帶著哭腔的“是”。
*
滿春這晚不當值,早早回了房,在靠牆的桌上豎起一麵小鏡,照著編辮子。旁邊的燭火一閃一晃,她正想著今夜要不要給彩雲留點亮,房門就被用力推開。
來人將不知什麼物件摔在地上,發出一聲重響後。
“這麼早回來了?”滿春快速編好結好手中的發辮,回頭去看,彩雲爬上了床,整個人在被子裡蒙得嚴實。
滿春挪開凳子走出來,看見被她扔在地上的東西。
原是個荷包,裡麵裝了一個銀錠,掂量起來還不輕。
“大爺一下賞你這麼多錢!”滿春滿是欣羨,到她床邊坐下,“怎麼扔地上?快好好收著。”
“拿走,我要睡了。”彩雲壓著嗓子。
滿春聽出不對,將那荷包拍乾淨了放在她枕邊,寬慰道:“哎呀,你也彆急,這雖然沒有雀兒的簪子貴重,可昨日你才第一次正兒八經的見過大爺不是?”
彩雲叫這話一氣,淚水愈發洶湧,疊疊串串落在被中,指甲都掐斷了才忍下哭咽的聲音。
她絕不能被人瞧輕了去。
滿春見她無話,不再多言,吹燈自上了床。
翌日,等到滿春出了門,彩雲才從床上下來,打開鏡匣一照,眼睛腫得像核桃似的。敷完熱帕,又塗了好些脂粉,才勉強掩飾住六七分。
經了昨夜的事,她亦不想多留。衣裳首飾收拾了大半之後,彩雲拉開床邊的抽屜,裡麵擱著自己存銀的匣子,預備將昨夜得的十兩銀放進去。
然而才拿起匣子,彩雲就凝在了原地。匣中原本是齊齊整整四錠十兩的雪花銀,她這些年積蓄所換,此刻拿在手中,卻是輕得像個空匣。
匣子上掛著的銅鎖已被損壞,打開來,裡麵隻剩下碎成幾塊的紅翡玉手鐲。這是前兒她自己不留神在桌角磕壞的,原碎成了六塊,竟也少了兩塊。
彩雲當即將整間屋子翻找了遍,及至滿春回來,看見滿屋的狼藉,險些沒喘過氣,“你這是要拆了屋,還是要拆了我?”
說話間看見彩雲手裡碎了的一塊手鐲,心中一驚,老太太送的鐲子,她竟然沒有妥善保管!
彩雲察覺她的目光,將鐲子放回匣中,咬牙道:“我們屋子進了賊!我的銀子被偷了,鐲子也是那賊摔壞的。”
滿春大驚,翻開被褥找出自己的荷包,裡麵的碎銀攏共也少了四兩多,氣得破口大罵,“天殺的——”
彩雲上前捂住她的嘴,眼睛一橫,示意去看外麵。
過道儘頭,滿冬抱著食盒站在林瑜住的下房門口,不一會兒被林瑜帶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