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當空,演武場上。
“嘡啷”一聲脆響,雁翎刀被紅纓長槍磕飛,墜入綠草叢內。
倏地寒光閃爍,一柄青鋼劍冷氣襲膚,斜指而來,刺向握槍的壯漢。
壯漢掌中長槍草蛇伏線,紅纓炸裂,須頃間抖出三朵花影,招數未及用完,青鋼劍便拖著一抹芒尾,狼狽地落去了遠方。
“承讓!”壯漢合槍於懷,氣定神閒,抱拳說道。
對麵站立二人,看著空空如也雙手,露出一臉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周師傅好本領,佩服佩服!”
“雕蟲小技,兩位繆讚了。”壯漢雖布衣芒鞋,卻精神飽滿,氣血盈潤,威勢凜然。
“好!”旁近大樹下,一名少年從折背椅上站起,聲音朗朗:“周師傅槍法精妙絕倫,神鬼莫測,當真世所罕見。”
壯漢急忙轉身,叉手行禮:“燕王殿下過獎,草民萬不敢當,草民不過習得幾路粗淺功夫罷了,哪值王駕如此盛讚。”
說話少年頭戴白玉攢寶冠,金色綢帶輕飄,穿著銀色氅子,腰懸螭龍佩,生得唇紅齒白,俊美非常,他嘴角噙一抹笑意:“周師傅何必自謙?陝西大俠鐵臂膀的名頭天下曉喻,所會又怎麼可能是粗淺功夫!”
壯漢姓周名侗,表字光祖,鐵臂膀乃是他的綽號,此刻聞言臉上不由一紅,再次行禮道:“燕王,侗雖略有薄名,但真論起武功來……東京城皇宮朝堂,超過草民者,恐怕不知凡幾。”
“皇宮朝堂?”少年收回目光,露出思索神色,負袖微微沉吟。
“王駕,正是皇宮朝堂。”周侗謹慎應道,眼前這位燕王乃神宗皇帝第八子,當今聖上之弟,名為趙倜。
前些時日對方專門派人去華山尋他,禮數周全請來東京,入府後卻無旁事,整日裡演武比試,叫他心中十分疑惑不解。
“王駕,京畿之地臥虎藏龍,禁中大內,擅出能人異士,草民雖也算槍棒嫻熟,但與其相比,實在自歎弗如。”
“周師傅的意思是宮中出高人?本王怎麼不知,你且說來聽聽。”趙倜一雙鳳目微微眯起。
周侗道:“王駕,當年與老王經略相公收複河潢的大宦李憲,還有後來領軍一方的王中正,方仙看,都是聞名於世的武道高手!”
“李憲……是童貫的乾爹,先皇時五路伐夏的統帥李憲嗎?”趙倜臉上若有所思。
“王駕,草民不識童貫,卻知李憲,正是先皇神宗之時,統領五路大軍討伐夏佞的大宦李相公。”
趙倜頷首,內侍李憲因為才能出眾,被神宗皇帝重用。這一朝自太宗時起便有宦官走馬差遣的習慣,神宗之時,最受器重的宦官便是李憲。
五路伐夏是繼太宗皇帝雍熙北伐後最大的一次軍事行動,李憲不僅參與其事,更被任命為五路統帥,掌有節製諸路之重權,可見其得寵程度非同一般。
“李憲出宮較早,我不曉他有何本領,莫非周師傅知道?”趙倜抬頭向上看去,天空中一隻飛鳥浮翅掠風,恍如雲織,輕盈地落在綠樹梢頂。
“李大宦武功深不可測,當年不禁威震河溯北地,西部諸州也未遭一敗,不過他身在朝堂,於江湖隻屬路過,但驚鴻一瞥之下,卻留下了赫赫不滅威名。”
“噢?”趙倜雙眉一揚:“李憲居然這般厲害?我對他私下的手段並不了解,他從哪裡學得如此本領?”
“王駕,難道不是宮中所學嗎?”周侗聞言一愣,露出疑惑目光。
“宮中?”趙倜緩緩搖頭:“宮中有什麼厲害武藝,大抵尋常的外門槍棒拳腳罷了,內功都沒得見,一些侍衛人等帶藝入宮,並非禁中所授。”
“王駕,這……”周侗眉頭皺起,欲言又止。
“本王好武,此番請周師傅來就是想你久留府內,日日切磋,有話但說無妨!”清風拂過,趙倜袍角吹動,恍如堆雪。
周侗小心翼翼道:“江湖傳說,當年太宗皇帝潛邸之時曾奉命南征,路上遇到江湖門派,綠林世家便順手蕩平,收取許多武學秘籍,初存於晉王府裡,登極大寶後都帶入了禁中大內。”
“嗯,當真?”趙倜一怔,他生長宮廷十幾年,從沒聽說這件事情,饒是自小就變著法子學武,打聽各種武道本領,卻也不知此事。
“草民,確實聽過……不敢胡自編造妄言。”周侗斟酌說道。
趙倜沉默了幾息,麵無表情,轉身緩緩朝演武場外走去,直出十餘丈後才道:“周師傅先行休息,下午隨同本王大相國寺吃茶。”
“是,王駕。”周侗望向對方背影,不知為何,明明隻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可見其衣白似雲,袂若淩雪,竟有種說不出來的落寞孤獨之感。
趙倜慢慢前行,心中卻在思索周侗話語。
他當下十六,去年四月離開皇宮在外開府,封號從原本的東平郡王晉為燕王,自此獨自過日子。
之前十幾年的宮內生活,他幾乎將大內禁中的藏書之地翻遍,刀劍拳譜確實存有,但都不是特彆厲害的東西。
正因如此,他才派人將周侗請來,記憶中這位陝西大俠鐵臂膀是這個時代的武功高手,假以時日便是武道的天花板,他需要這樣的人在身邊助力,畢竟未來他打算做的事情太多。
可卻沒想對方十分自謙,還說皇宮出高人,當年太宗南下掃蕩江湖綠林,將很多武功秘籍藏在了宮內。
這是他始料未及的信息。
周侗沒道理信口胡謅,那就該是江湖果有傳聞,這傳聞總不會空穴來風,必有一定緣故,自從他穿越這個時代,事事皆在掌握,首次聽到這個消息,心中不禁生出一種古怪異樣之感。
他是穿越者,原本神宗皇帝八子幼時重病,合該早殤,而他恰逢其會穿越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