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韓進所預料到的,縣令在自己的縣域內是老百姓的大老爺,說啥就是啥,但是以袁氏家族的政治力量,想要弄死他一個小小的縣令,也就和睡覺翻個身一樣,沒什麼難度。
不過韓進既然出了一筆錢,還親自帶人盯在工地上,還算是有點眼力見,袁樹也就暫時放過了他。
從二月底到四月初,一個多月的時間裡,茂陵縣的春耕任務完成得漂漂亮亮。
全縣所有自耕農土地全部按照預定計劃保質保量地完成了生產任務,甚至還有一些曾經被荒廢的土地都被拿來重新開墾、排水,準備來年使用了。
水利工程的建設也是如火如荼。
雖然說長安周邊早就沒有了西漢時期八水繞長安豐沛水量,但是僅僅一個縣的灌溉需求,倒也沒有那麼艱難。
眼看著整個農業生產井井有條、穩步推進,農民們沒有了往日的焦慮,參加助農行動的士人們也沒有了往日的迷茫,雙方各自成全、各自都得到了各自想要的東西。
這一點,盧植感受得尤為明顯。
他和袁樹在耕田休息之餘,坐在田邊上,看著他們所努力營造的局麵,十分感慨。
“一年前,我心中還有所迷茫,覺得讀了那麼多年的書,老師教授的東西也都學的差不多了,接下來又該怎麼辦呢?朝野爭鬥激烈,宦官外戚亂權,我一介書生,又有什麼改變的辦法呢?
思來想去,我感覺,不如回鄉教授子弟,靜觀時局變化,等待局勢明朗再考慮下一步該怎麼走,所以,袁君,其實在你來求學之前,我已經有了回鄉的想法,甚至都準備向老師辭行了。
但是你來了之後所做的這一切,讓我完全不想回鄉了,我真的覺得自己在做正確的事情,我真的感覺自己在做能夠讓天下為公成真的事情,我沒有虛度光陰,所有的光陰我都在做有意義的事情。”
盧植轉過頭看著麵帶笑容的袁樹,輕聲道:“袁君,我真的要感謝你。”
“何須如此?”
袁樹搖了搖頭,笑道:“不過是互相成就罷了,我有一個想法,盧君願意幫我實現這個想法,相輔相成,互惠互利,這不是很好嗎?而且,若盧君心中沒有憂國憂民,若盧君完全不認為良知很重要,我們又如何能走到這一步?”
“袁君,莫要自謙。”
盧植正色道:“有誌向的人很多,有心有力的人也很多,但是大家所缺乏的,是一個引路人,與你深談之後我才發現,原來這世上最缺少的不是堅守本心的人,而是指出明確道路的人。
我也漸漸的意識到了,聖賢之所以為聖賢,並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的學識優秀,更重要的,是他們可以成為引路人,能夠指出一條明路讓追隨者跟著他一起走,從而找到自己的方向。
如果說這天下眾生一開始都在迷霧之中茫然不知去路,不知該如何行進,那麼聖賢就是能在重重迷霧之中發覺正確道路並指引大家一起走下去的人,如此,他們才能成為聖賢。
袁君,如你所說,良知,人人都有,知行合一,也多的是人願意去做,但是能夠提出良知與知行合一之間關係的人,能夠將之融合為一種學說,傳授給眾人,並且引導他們上路的人,當下,唯有你。”
袁樹看了盧植一會兒,笑著移開了視線,重新把目光投向了目之所見的大片農田。
“盧君,聖賢固然重要,三千弟子也是成就聖賢的重要因素,沒有人追隨,沒有人相信,這條路又如何走得下去?有了正確的路,還要有互相扶持的同伴,這路才走得下去,你說呢?”
“的確。”
盧植笑道:“我願意在這條路上與袁君相互扶持,一直走到最後,袁君,可願繼續指引吾輩?”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話出口,兩人一同大笑起來。
直到此時此刻,袁樹終於確定盧植願意跟著自己一路走下去了。
自己的學問,自己的理想,自己的一條路,已然有了一個真真正正的同行人。
從此,自己不再孤單。
接下來,他還要把這裡所有的人都變成自己真正的同行人,而不僅僅隻是追隨者。
需知,追隨者一旦失去了追隨對象,便會迷茫不知去路,而同行人,就算沒有了指引者,也能堅持走到最後,決不放棄。
未來,真的很有看頭啊!
袁樹這樣高興的想著。
“袁君!袁君!”
袁樹正在高興,忽然聽到了一陣呼喊聲,一轉頭,發現是十三太保裡的弘農人蘇初、馬然正在向他跑來。
這兩人之前按照袁樹的要求,前往他們的家鄉弘農郡尋找購置更多優質農具和耕田用牲畜的渠道,現在回來了,自然是有所成果。
不過看他們的表情,怎麼感覺略有些慌張的樣子?
出什麼事情了?
袁樹麵色嚴肅起來,和盧植一起站了起來看著奔跑而來的兩人。
蘇初和馬然快步奔跑而來,在袁樹麵前站定,喘了幾口氣。
“袁君,不好了,司隸,還有豫州,鬨饑荒了!”
“聽說河東那邊已經有很多人餓死了,很多郡縣都有饑民在鬨事,弘農郡往東,糧價已經開始飛漲了!”
蘇初和馬然一人帶來一個大消息,給袁樹和盧植都驚的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