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宅,馬廄。
馬夫姚老頭將手揣在灰襖的袖子裡,站在茅草搭建的屋舍前,黑著臉瞅著來人。
“姚老頭,這是二小姐親自點的人,叫季修,以後就和你一樣,都在這馬廄喂馬養馬了。”
“你可不要看他年紀小,便欺負了他,他可不是你那些學徒,而是和你一樣,都是林宅的‘馬夫’,不分高低!”
“這可都是二小姐的原話,彆怪我沒提醒你。”
秦彪將季修一路帶到馬廄。
一路上,季修又不著痕跡的恭維了他好些句。
平時要麼阿諛奉承林宅貴人,要麼一鞭子抽散唯唯諾諾雜役的秦彪,哪裡聽過這些好話。
頓時樂得合不攏嘴。
當下帶到之後,拍打著季修的肩,便臉皮子一板,對著眼前叫做‘老姚’的馬夫,就是冷聲道,還特意添油加醋了一番。
常言道,廚子不偷,五穀不收,這馬夫自然也是一樣的道理。
那些馬兒吃的可比他們這些人強多了。
這小老兒暗地裡,肯定沒少偷吃。
真算起來,
他這苦哈哈的看家護院,估摸腰包子還沒這姚老頭鼓脹呢,滋滋潤潤的活了這麼些年,秦彪看了,自然話語裡一股酸勁。
“既然是二小姐親自帶來的人,小老兒自然不敢阻撓。”
“以後還得小兄弟多多擔待擔待了。”
聽到秦彪的話,哪怕心裡萬分不樂意。
但已經過了五六十歲,放在普通人年紀,都能頤養天年的馬夫老姚,自然不會過多反駁。
即使按照地位,秦彪這個未曾入‘武夫’門道的護院,還沒他這個常年侍奉林宅的家奴,地位要高。
可他這一把子老骨頭,經不起折騰,更是連一點不忿、不願的表情,都不能露出來的。
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活法。
在林宅侍奉馬匹,侍奉了四十來年的姚老頭,對於這高門大戶裡的學問,弄的是門兒清。
既然是二小姐林如月送來的人,那麼,他就不能攆人。
畢竟,家仆怎麼能和主人家的意見,起了衝突?
那可是萬萬不能的!
就算這馬廄隻有他養了四十多年的馬,其他學徒都在他的故意藏拙下,隻能學個分,被主家嫌棄,導致‘馬夫’稀缺,地位偏高。
但,
姚老頭心知肚明,隻要自己擺不清楚身份、地位,分分鐘,林老爺就能將他換下去,直接沉江,以儆效尤!
混了這麼多年,靠著這‘馬廄’,他吃了多少好處,隻有他自己心裡清楚,知道。
隻要不太過分
這地方,油水足夠的很,叫他舒舒服服的頤養天年,簡直不要太容易!
他才不想放手呢。
至於多個人,分潤自己的好處?
更是不願!
“這養馬、相馬,可是一門‘學問’,不沉下心來,學個幾年,再加上師傅傾囊相授,他能養個什麼?”
“一旦馬兒有什麼閃失,亦或者吃出了、馴出了什麼意外,又或者哪天主人家心情不好,看你養出來的馬匹毛發蠟黃,形似枯槁,不得拿你是問?”
“老夫當年饞著其中油水,十六歲的時候,天寒地凍,還給那老馬夫大半夜的端屎端尿,侍奉了整整十年!”
“到了最後,還是在那老家夥咽氣前,才叫他滿意,拚著最後一口氣真情流露,把其中的道道,全都口口相傳給我。”
“這,才坐穩了老夫這四十幾年的馬廄‘主管’之位,哼哼,雖然比不上老爺們,但其中的好處,哪裡是尋常人曉得的?”
“你來又能怎樣,呆上兩天,屁都不會一點,給你使點絆子,你就得灰溜溜的滾蛋。”
“長得麵黃肌瘦的,但從側臉看竟有幾分模樣,也難怪能叫二小姐投來幾分青眼。”
“但老爺可不管這些,乾不好事,到時候板子可是抽在你自己身上。”
姚老頭悠哉遊哉的,在心頭琢磨著。
看到秦彪走遠後,才麵露和善的揣著手,笑嗬嗬的看著季修:
“小夥子,你來的正巧,老頭子我老了,身子骨也不太行了,收的幾個學徒也都蠢笨,學不會什麼東西。”
“你一來,也能分擔不少活計,這馬兒想要養好啊最講究的就是調配乾料,還有精食,以及溜圈兒。”
“能被二小姐看重,一看就是有些本事的,既然如此,那東馬廄的二十幾匹健馬,就交給你手了,這樣老夫也能放心不少。”
“至於每天產出的糞便啥的,都叫我手底下的學徒,去替你清理清理就是了。”
“你是有手藝傍身的,這種粗活爛活,就得交給那些什麼都不會,屁都不懂的人去乾,不然留著也是吃白飯。”
姚老頭從薄襖抽出了手,接過旁邊湊上來的學徒遞的草煙卷子,抽了一口後,當即就敲了他一記頭粟:
“聽到沒有,還不快去,說的就是你!”
“也不知道放機靈點,不然能到現在,都接不了老夫的班,還叫季小兄弟來幫忙?”
被老姚頭收養,叫做‘姚石’,約莫隻比季修小上一歲的雀斑少年吃痛,急了:
“可這些之前不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