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宅。
正午。
古樸的紅木雕花飯桌,鋪著細膩柔軟的錦緞桌布。
金絲線縫製的點綴花紋,在透窗晨曦的映照下,若隱若現。
豆豉蒸魚、紅燜肉、桂花糖藕、五香燉鵝
足足十好幾盤精雕細琢的菜肴,油光鋥亮,醬香十足。
那鮮活的花鱸猶在微微噗嚕作響,魚尾相翹,勾人食欲。
“賢侄啊,動筷,快動筷!”
林鎮海笑嗬嗬的,看著左側神情自若,脊梁筆直的黑衣少年,不由心下感慨。
這才多久?
從一介仆役,到馬夫,隻是在他林宅的眼皮子底下,原本注定翻不了天。
就算成了武夫,被那火窯陸莊的少爺賞識,最多最多,也就做個佩刀客,活得體麵些。
說到底,不也是個‘跑腿’的?
沒個十年八年的摸爬滾打,再加上拂了自家麵子,他都不值得跟我一起上桌吃飯!
結果
短短兩個月不到。
這小子,竟一躍成了‘風雲會’一座堂口的堂主,還是重中之重的藥堂堂口!
天可憐見。
他林宅安在了火窯邊上,平素采購、采辦丹藥,包括他自身淬骨、煉皮的需求,都是在以往藥廬的黃藥師那訂的。
而且林宅雖產業不少。
但說到底,也都是在柴市、火窯底下開鋪子,他也隻是個淬骨圓滿,跟人家東家比,自然是差了一頭。
要不是生了個同樣淬骨圓滿,而且比他還要強出一頭的女兒。
恐怕,他此刻見到了季修,這腰杆子都未必能挺直!
畢竟有求於人,真要給你穿小鞋,難不成下次買些丹藥、藥散,還得專程從東街跑到西街,去三大幫,亦或者到內城鬨市,去買四大館的秘傳丹藥?
那一來一回,可費老牛鼻子勁了。
不過現在
情況不一樣了。
他的眼眸餘光瞥向季修身畔。
便見到了自己的二女兒林如月,梳著一頭烏黑鬢發,佩流蘇、著玉簪。
披肩的雪狐棉衣底下,穿著修長的祥雲褶裙,雙眸清澈,低著頭看著兩隻攥緊的小手,抿著唇,不知在想些什麼。
一時間眼泛笑意:
“季修,我也不遮遮掩掩了,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
“你上一次開口,替我林宅除了‘老鼠’,給如月剔除了隱患,說實話,我一直都想見你一麵。”
“東家客氣了。”
“當年承蒙二小姐恩惠,不然絕無我今日的成就。”
“君子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既然我身無虞,恰巧那一晚偶遇如雪小姐,將其中隱秘點破,不過順手為之,不算什麼。”
季修舉起筷,挑了一快順滑的花鱸魚肉入嘴,隻微微一抿,順滑柔嫩的口感,頓時爆開,不由叫他暗讚。
還是這些大戶人家會享受。
不論是火窯還是風雲會的餐食,那都是補筋血、大塊肉加料子燉在一起糊的,比他小妹做的都差遠了,更彆說和這一桌子比了。
若不來上一桌飛燕樓幾十兩的席麵,其他的,可比不了這一桌飯食。
這副波瀾不驚的作態,再加上那一句話,叫桌上三人同時一愣。
“獨善其身,兼濟天下”
林鎮海眸泛驚容。
這小子,腹有詩書錦繡啊,到底是哪裡學來的?
如此心氣,難怪不甘平庸。
一時思及當下時局,又不由多了幾分真心勸誡:
“小子,之前收你作義子,是為了不在那陸莊少莊主麵前,落了我林宅的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