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妻子聽聞來了貴客,又念及良人的瘡傷,想著多送幾個皮毛墊子過來。
此時風氣開放,也沒什麼“妻女不得見外客”的規矩。
於是妻子進來,先是驚歎何博的俊朗,然後再看棋盤,“噗嗤”一下就笑了。
“這棋怎麼下得一塌糊塗?”
“良人,你許久未練,棋藝稀疏了!”
“……”
西門豹低頭摳著棋盤,不說話。
何博看了看自己下的,心中疑惑,“難道我是真的菜”,隨後他也放棄了掙紮,“罷了,還是說些其他的吧!”
妻子為客人奉上熱乎乎的肉羹,還不忘給西門豹的臉裹上柔軟的皮毛。
她做完後,又笑著退去了。
“你的妻子很賢惠。”何博對西門豹如此說道。
“這是我的福分。”西門豹也輕輕感慨,“她是士人的女兒,我是平民出身,能夠娶到這樣的女子,我十分歡喜。”
“所以,這也是你急著做事的緣故?”
何博道,“若是能夠豐收一場,再得當地豪紳積攢的錢財,大概明年你就可以得到國君的重視了吧?”
如今想要獲得提拔晉身,既困難,也容易。
在貴族製度殘餘嚴重的地方,非貴人之血,難以為官,縱胸有溝壑,也得不到重用。
但是在魏國,隻要有能力,就能得到國君魏斯的任命。
畢竟春秋已過,戰國初至,魏斯是第一個掀起改革變法的國君。
他重用李悝、吳起、樂羊等能臣,又實行“食有勞而祿有功,使有能而賞必行、罰必當”的政策,大力提拔人才,而不問其出身。
並且命人製定《法經》、“儘地力之教”、實行平糴法,西敗秦國,北滅中山……
總的來說,
魏國就是在他手上,成為了戰國初期的霸主,為孫子稱王,一手打牢了基礎。
在這樣的國君手下,隻要證明了自己的能力,很容易就能登上廟堂,改換門庭。
西門豹本來就得入國君之眼,如今隻差一點成績做鋪墊,就能做到千百年前,平民很難做到的事。
“是這樣的。”西門豹也坦然道,“我不會在鄴縣待太久的。”
“一兩年,使之繁華後,我便會尋求返回河東郡的辦法。”
“大丈夫的誌向自然遠大,哪能局限在一縣之地呢?”
何博對西門豹的話十分讚賞,但他還是有些遺憾的。
“不過,你要死的時候,能不能來到漳水邊上?”
西門豹一臉不解。
何博做出一副悲傷的樣子,“我已經把你當做了友人,但鬼神不知歲月,我擔心你回到河東後,我這個漳水河伯,便再也無法同友人相見了。”
西門豹大為感動,見鬼神都為自己懷念,差點落下淚來。
直到喜在旁邊忽然咳嗽了一聲。
西門豹這才恍然大悟,隨即變臉,“我死之後,河伯也要帶走我的鬼魂嗎?”
原來你我之間,不是真正的友誼!
“有才能的壯士,本來就該生時改變天下,死後也輔佐鬼神嘛!”
何博哈哈一笑,並不覺得自己是在壓榨他人。
西門豹裝著生氣了一會,又自己歎了出來,“其實,我急於這兩年內回到河東,還和國君的年歲有關。”
“國君他……畢竟老了。”
從登上魏氏家主的位子算,如今已經是四十五年了。
而魏國正式名列諸侯,至今不過三年。
西門豹擔心,如果自己在鄴縣慢悠悠的搞建設,隻怕等不到國君的提拔,就要等到舊君崩,新君繼的消息。
他不敢賭繼位的太子,仍然會重用父親選拔出的人才,更不敢賭,繼位的太子,會是個和父親一樣,心胸寬廣,誌於堅持改革變法的國君。
所以西門豹想在老國君去世之前,就再往上麵爬一爬,免得出現後世“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慘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