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牢房,三麵泥牆,無窗,隻留一扇低仄的小門戶,用上實木欄柵,鎖著鐵鏈子。
此際牢內依然晦暗一片,微弱的光線源自過道上掛著的油燈。當人在裡麵,根本不知道外麵是什麼時辰光景。
地麵上鋪墊著一層厚稻草,不知多久沒有換過了的,上麵沾染混雜著各種各樣的醃臢事物,臭氣熏天。
牢內有第二個人,陳晉並不感到意外,並早已發現了的,隻是不予理會。
正常情況下,牢房都不會是單間,隻關押兩個人,已經算少的了。
能住上單間的犯人,基本都是不簡單的。
他便問:“你說我死到臨頭,什麼意思?”
那人半躺在另一個角落裡,悶聲悶氣地道:“看來你還沒搞清楚狀況,這裡可不是普通的牢房,而是死牢。”
“死牢?”
陳晉雙眸一縮,頗感意外。
本以為,書生糊裡糊塗地被人弄進來坐牢,已經夠倒黴的了,沒想到坐的還是死牢。
顧名思義,死牢裡的犯人,可都是犯下死罪的。
但書生乾過啥事?
其活了十九年,連雞都不曾殺過一隻。
到底怎麼回事?
那人歎息一聲:“看來又是一個糊塗鬼。”
聽其聲音,應該是上了年紀的,隻是書生日夜讀書寫字,眼睛不大好使了,加上光線不佳,所以看不清楚。
陳晉沉聲道:“請老丈明示。”
“嗬,倒是個懂禮數的。老朽問你,你是哪裡人氏,有甚出身?”
“沒有出身,隻是個貧寒書生,未曾考取功名,家中雙親早已不在。”
那人一拍手:“果然如此。沒有出身,無親無故,最適合來坐這冤枉獄,當替死鬼。”
“冤枉獄,替死鬼,這是什麼說法?”
“能有甚說法?不外乎是城中權貴高官的子弟犯下惡行,罪無可恕了。於是他們打通關係,在外麵尋個沒有跟腳的人,然後弄進死牢裡,冒名頂替,最後砍了腦袋交差。”
聽到這話,陳晉頓時明白過來,原來是這麼回事。就不知書生是適逢其會呢,還是早被人盯上了。
他想了想,又問:“這樣的事,衙門裡的主官知不知道?”
那人道:“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誰知道?反正隻要年紀相仿,身形相似,披頭散發,一臉血汙的,驗明正身也就那麼瞧一眼便過去了,根本無人深究。”
陳晉“哦”了聲,繼續問:“這樣的情況,一般會多久便把人提出去砍頭了?”
那人耐心回答:“說不準。正常而言,大部分的死囚從定罪到問斬,需要經過流程,耗時數月之久。隻是嘛,你這樣的,他們要做得遮遮掩掩,就不管規矩了,隨時都可能把你抓出去,哢嚓了事。”
聞言,陳晉心中頓時產生了一種緊迫感:“老丈,聽你言語和善,不似惡人,難道你也是被人抓進來當替死鬼的?”
“我可不是。”
那人長歎道:“老朽今年六十有三了,就是個寫書的,什麼書能賣,就寫什麼。這麼多年來,給戲班寫過話本、給名人寫過傳記、給茶樓寫過誌異故事,靠著一副筆墨養家糊口。不料飛來橫禍,之前寫好的一則故事,偏偏與宮中事撞上了。於是被人告發,說我包藏禍心,影射貴人,犯下大不敬之罪,所以就被抓進來,關進了死牢。”
說到這,他哽咽了:“但是,老朽冤枉啊。我連京城都未曾去過,不知那宮殿有多高,裡頭住著什麼大人物,哪裡能寫得那些?”
陳晉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