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猙獰詭物壓著張桐的腦袋,不住地張口吮吸,一雙漠然的眼眸,卻盯向另一側的陳晉,流露出貪婪的意味。
陳晉視若不見,心中想到先前漢子持刀劈砍神像,此詭卻無法進行反抗,也不敢施以報應;
換到秀才這邊,其拚命維護神像,甚至冒著風雨,將神像背回廟堂裡,卻反遭附身,身上的陽氣養分被鯨吞蠶食。
這般下去,即使不死,也會大病一場。
當真是世事荒唐,道理顛倒。
又應了那句老話:小人如鬼,鬼似小人。
陳晉聯想到陳澤鄉後山處那一座破敗的山神廟,以及已被“攝山神”,成為老狼的那個“金甲神人”。
再結合這趟外出“遊學”,沿途所見所聞的,可以發現一個現象:那就是已經破落,而或正在蔽敗的廟堂數量,越來越多。
這些廟堂,諸如山神、河神、土地等,前身基本都是隸屬於禮法正廟,如今竟紛紛得不到香火祭祀,以至於衰敗下來。
輕則門庭冷落,重則廟宇崩塌,還有一種更為詭異的情況,便是發生變異,從“神”淪為“詭”了。
儼然是一種“腐化”現象。
比如當前附身在張秀才身上的這一尊。
它早失去了神性靈光,渾身生出異樣的意味:凶狠且狡詐,貪婪卻又膽小得很。
剛進入亭驛時,陳晉隻看一眼,便看了出來,故而評理之際,給予提醒。
然而張秀才懵然不知,隻認自己的那一套觀念,墨守成規。
而今這貨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頸脖之上竟跨坐著一尊詭物,以為是被淋了風雨,導致寒氣入體,感染了風寒。
他連忙把棉袍裹得更緊些,文弱的身子縮成一團。
但沒什麼用,依然冷得直哆嗦,頭昏腦漲的。
這個時候,他忽然極為渴望能烤一烤火,再喝上一碗熱水。
可亭驛裡空空如也,四麵透風,冷颼颼的。
張桐隻感覺自己的眼皮越來越重,仿若兩座山似的壓下來,快要睜不開眼了。
到這地步,他不禁心生懊悔,不該逞強,背著神像放回崩破的廟裡的。
以自己的身子骨,淋了風雨,簡直便是找病。
彆小看風寒,尤其在野外時,一旦感染,又無人幫忙救治的話,很可能一病不起,死於非命。
對,亭驛裡還有彆人。
想到這,張秀才勉強打醒精神來,求救般望向陳晉。
不料這個時候,陳晉竟背對著他,似乎在觀望著外麵的風雨情況。
沒辦法,張桐隻能張開嘴巴,吃力地求助:“陳,陳兄……”
當聲音出來時,細弱如蚊蠅,立刻被吹來的風聲給吹散了。
不知不覺間,他竟虛弱得連話都說不好了。
更要命的是,看到外麵風雨變小,陳晉站了起來,從書笈中取出一件短蓑衣,披上,再戴上鬥笠。
看這樣子,他是要走。
張桐大急。
這個時候,要是陳晉走了,把他留在亭驛裡,唯有等死而已。
他奮力掙紮著,想要呼喊……
與此同時,在肉眼不可見的視野裡,那個趴伏在張桐身上的詭物目露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