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涼風,掠過孟霜吟發絲,她眉眼中冷漠儘然,問候後準備側身離開,並不想多言半字。
一向惜字如金的林枝霧微微抬頭,“你跟我過來。”
徐俊良立刻招呼各位主任上了電梯,孟霜吟眼見林枝霧走向兩棟樓之間的空中花園,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
“我聽說你的項目做的很不錯,省裡前些日子來了幾個人,找我吃茶時,三句中離不開你孟霜吟的名字,”林枝霧如鷹一般的眸子打量側身而立的孟霜吟,“可以啊,你這個弟子,還是很給我這個師傅長臉的。”
孟霜吟看向坐著的男人,他說這些話時微微點頭,那種由心底油然而出的肯定,不像是假的。
隻是當年,亦是林枝霧親口說,隻要孟霜吟敢研究月影晚間,他們之間的師生情誼就到此為止。
“院長如果沒有彆的事,我要回去值班了。”
林枝霧握著手中的熱茶,側眸看她,“你就沒有事情要和我講了?”
孟霜吟覺得有些諷刺,“當年不是院長說,這件事好壞都和您無關麼,況且現在月影晚間並不在我手裡,是吳主任在管,院長如果突然對這個項目感興趣了,可以去問問她,或許比我更清楚一些。”
孟霜吟轉身要走,隻聽身後林枝霧長一歎息。
“吟吟,你不要和你媽媽學。”
孟霜吟頓住腳步,微微一怔,耳邊的話不受控製地回響了數遍,她默然攥緊了拳頭。
林枝霧向後靠在沙發上,眺目遠看,天邊漆黑一片,唯獨空中一輪皎皎明月,向四周發著清冷的光,卻依舊是微薄之力。
“你媽媽那個人脾氣太強,不懂變通,如今淩雲孟氏已成昨日,紀家一手遮天,吳家又是撫養你長大的名門,你將矛頭對準他們,不亞於飛蛾撲火,你必然會引火燒身,結果也未必如你所願。”
孟霜吟並不知道林枝霧從何處知道這些事,但是她並不驚訝,同樣作為父母曾經的朋友,林枝霧是淩家出事以後,唯一一個保全自身,至今還能在大三甲當院長的人。
“我聽不懂您在說什麼,我隻是想好好過自己的日子,過去的事情,我又能左右什麼呢。”孟霜吟轉過身,看向林枝霧,“隻是月影晚間已見世,不管結果如何,您應該清楚,它不會停下來的。”
林枝霧似乎對她的回答並不驚訝。他將手放到白大褂兜裡,捏緊後拿出一樣東西,放在麵前的玻璃茶桌上。
“等你看了這個,你未必還會這麼想。”
孟霜吟垂眸,茶桌上是一枚月木石,上麵刻著日光符號,光線包圍著一圈圈的年輪。
她微微睜大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但是上麵那獨一無二的花紋和鐫刻,這世上不會有第二枚。
林枝霧很仔細地看著她的反應,孟霜吟表情沒有很大波動,她抬起頭時,正對上林枝霧的目光,在林枝霧開口問之前,孟霜吟率先開口問到:“這是什麼?”
林枝霧張開的口頓在那處,他在孟霜吟的眸子上左右掃了眼,看不出彆的想法,他轉過頭,“你應該記得,你母親祖傳有十二張石牌,上麵都刻著不同的花紋和椿善語,十二張石牌在一起時,不僅可占卜金脈,還能結合書中卦象鎖定人身上的五穴八腺,一根銀針便可讓人失去本智為己所用,這張便是如今唯一現世的日朽牌。”
孟霜吟果然沒猜錯,那張牌上還有血跡,那是當年惡人暗算孟家時,踩著她家人的屍骨奪走的。
孟霜吟看向林枝霧,“它為什麼會在老師這裡?”
林枝霧將茶杯放在桌上,“所以真的有這樣的一副牌?”
孟霜吟抬眸冷冷地看著林枝霧。
從未有一刻她覺得麵前的老者如此陌生。他口中所言的那十二塊月木石確實存在,也的確是淩雲孟氏祖傳的寶物,但並不像他說的如此邪門,隻不過是十二塊長相奇特的石頭裡麵包著玉石而已。
但是母親的確告訴過她,這副牌的所在,不可告訴任何人。
孟霜吟一直不知道孟家究竟得罪了什麼人,為什麼會在一個晚上之間被滅門,還被人誣作是自作孽行邪門之術才不得善終,遭毒火焚殺似遇天譴。
這塊帶血的日朽牌,讓她忍不住懷疑,是有人對這種傳言起了歹心,所以才讓孟家遭受無妄之災?
林枝霧輕一歎息,“當年我在現場撿到這樣東西,與我同時到孟家的,還有兩個人,我不用說,你應該知道是誰。”
孟霜吟當時也在,隻不過是普普通通地一次放學,她因為在路邊救下了一個暈倒的大哥哥,回去的時候,就沒有家了。
當時吳鎮邦和紀齡忠都在,他們很難過,爭搶著要領養孟霜吟。
林枝霧到現在都很奇怪,“為什麼你當時一定要到吳家去呢?我說過我可以帶你出國,讓你遠離這一切的。”
孟霜吟冷笑了一聲,唇角的悲愴淡漠地嚇人,“你不是應該很早就有答案了麼,林院長?”
孟霜吟瞥了眼麵前桌上放著月木石,“那時候經濟不景氣,唯獨淩雲孟氏如日中天,人人都想發財,卻找不到財路,我孟家的祖傳寶物,就成了催命符。”
“一塊牌並不足以成氣候,想得到那些東西的人,一日不得到,便一日不會罷休,普天之下能讓一場人為縱火成為意外的上等人,又怎麼會在意我躲到了什麼地方去?隻要他需要,天涯海角也不過近在遲尺,我這條命夠他們玩幾次?”
林枝霧站起身,上前握住孟霜吟的肩膀,雙目中滿是擔憂,“吟吟,你既然知道如此危險,就應該快些離開,及時終止月影晚間。孟氏一案並非有你想的那麼簡單,早些脫離京門,你才有路可走。”
“還有那個紀俁琨,你千萬不能再跟他有任何聯係了。”林枝霧囑咐道。
孟霜吟彎下腰去,將那塊日朽牌握在手中,冰冷的石頭被攥在手心裡,仿佛隔著這樣物件,孟霜吟還能感受到一點點幾乎都快忘卻的骨肉溫情。
“不勞您費心了,我不會按照您的預設走下去,不過您也大可放心,我隻求自保,並不想去報什麼仇,這是我的東西,我拿走了。”
孟霜吟轉身,推開玻璃門走向了走廊。身後那道消瘦的身影在風中站了很久很久,一直到看不見孟霜吟的背影才緩緩歎了口氣,朝夜空中望去。
……
孟霜吟端著熱水杯走到值班室門口時,雙眼幾乎都是失焦的狀態。
林枝霧講的話反複在她腦海裡回響,他撿走了那塊日朽牌,二十多年都沒有交給孟霜吟,可偏偏要在這個時候給她。
上麵染的是她家人的血,那種痛苦的滋味撕扯著孟霜吟的心,林枝霧的隻言片語並沒有讓孟霜吟放棄複仇的想法,相反地,她想更快地將幕後凶手找出來,繩之以法。
孟霜吟拿出手機,微信裡好幾條未讀消息,都是紀俁琨發給她的。
紀俁琨連著截圖好幾張給她看,是婚紗。
“前幾天的事情現在發酵地很厲害,我想和你早些結婚,這樣你在醫院就好過一些。”
孟霜吟凝目看著那幾行字,她沒有點開圖片,但能看出紀俁琨是真心找了幾個特彆好看的角度去拍的。
她麵無表情地敲下幾個字,“我不想辦婚宴,我們可以不領證的。”
對方正在輸入中……
孟霜吟將手機垂在大褂一側,後腦勺靠在牆上,表情無法放鬆下來。
值班室裡,一群護士的聊天聲音傳到她耳朵裡,她們肆無忌憚地笑,一個人還特意把門虛掩了下。
“你們都小點聲,那個掃把星今天可是要值班的。”
“他們家可真是太精彩了,吳主任和她老公上床懷了孩子,她轉頭就去和人家叔叔親嘴了,真是笑死個人。”
“哎,你們誰有視頻,能不能給我看看,網上現在全都刪掉了,之前小紅書上還能搜到呢。”
“現在哪有呀,紀家的人有專門搞輿情控製的,就之前那紀家小少爺,那可是將門之後你們知不知道,出事兒沒一會兒那影響就消除了,咱們那天晚上不都得加班搞保密協議,你們都忘記了?”
旁邊的人急忙連聲附和,“就是,估計這回那掃把星和老男人親嘴的畫麵也被這麼處理了,我可聽說了,那人可是紀小少爺的叔叔,估計沒有五十也有六十了,你說咱們孟大夫是真的不挑哈。”
“也就是那個老男人有錢,要不然她能上趕著去貼人家的冷屁股?一個女人,丈夫丈夫留不住,最後自甘墮落和老男人上床,真不知道以後是不是要靠電動玩具過一輩子了哈哈哈哈哈。”
裡麵的笑聲此起彼伏,毫無忌憚。
孟霜吟的手機嗡響了一聲。
“你現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