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大雨,傾盆而下。
禦街上水已經沒過半截車輪,頂著大雨往皇城去,路上零零散散有幾個行人。
到了皇宮之中,葉青身上的官服已經濕了一半,舉步向前在文華殿的房簷下避雨,不一會就有內侍省的人出來,引著他穿越宮殿往天子處覲見。
蔡茂此刻正在移清殿,身前擺著一個畫板,手執狼毫端詳著麵前的一個美人兒。
在殿門口一個宮姬捧花而立,眉如翠羽,肌若白雪,身段娉婷多姿,華美的古典氣質讓葉青暗暗點頭,甚至咽了口唾沫。
蔡茂完全沒有注意到他,時而端詳,時而下筆,畫的十分投入。
葉青無奈地站在一旁,等待著他畫完,這幅《美人觀雨圖》,用時不算很長,湊上前一看果然是暈染細膩,生動流暢。
畫中美人頭戴花冠,雲鬢高聳,青絲如墨,觀瞧這殿外的雨簾,眉黛間滿滿的都是閒愁思緒。
再加上旁邊的瓶花、香爐的點綴,更襯得一股宮廷富貴氣撲麵而來。
蔡茂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創作中,擱筆之後才發現旁邊伸著腦袋偷看的葉青,笑道:“愛卿什麼時候來的,為什麼沒人通報?”
葉青馬上道:“是微臣示意內侍們不要打斷官家作畫,免得世間少了這樣一副傳世名作,葉青的罪過就大了。”
蔡茂雖然喜歡近臣恭維,但是卻並不喜歡直白白的馬屁,顯得十分粗鄙不上檔次,笑罵道:“葉卿休得諂媚,否則便剝了你的少宰。”
葉青哈哈一笑,上前從筆架上取下一支軟毫,沉思片刻在蔡茂剛剛完成的畫作上提筆寫下。
蔡茂滿意地吩咐宮人收起畫卷,這才問到:“愛卿進宮見朕,所為何事呐?”
“陛下,連日暴雨如注,建康府及周邊郡縣多有山洪,百姓家破人亡不在少數。臣有意出城賑濟災民,安撫地方,改修河道,以免災情愈演愈烈,難以把控。”
蔡茂光顧著雨中賞美人,作畫吟詩了,哪裡想到過這種雨會帶來的災害。聞言也是一驚,問道:“已經如此嚴重了麼?”
葉青一陣無語,還是回答道:“再不救治,臣恐城外破家者不下十萬矣。”
蔡茂深吸一口氣,道:“既然如此,水火無情,朕豈肯讓葉卿親冒險地,可使工部官吏前去賑濟。”
不得不說,這個皇帝對自己的寵臣還是挺親近的,葉青抱拳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微臣當仁不敢讓於人,非得自己親至才放心。”
蔡茂十分感動,沒想到葉青不但處處合乎自己的心意,還有心為江山社稷親蹈險地,趟風冒雨地前去修河賑災。
其實葉青有一點沒說,要想賑災就要建康府的糧商拿出糧食來賣,而且不能發國難財坐地起價,這可就難了。
貴霜開國百年,那些世家豪強、外戚、閹豎……在建康經營多年,很多糧鋪就是他們的私產。
不行非常手段,如何能讓這些人吐出糧食,要是他們真的都不肯,恐怕就不是災民挨餓了,建康可是有六十萬禁軍呐。
蔡茂給了葉青充足的權利,讓他出城改修河道,治理汴河,賑濟災民。建康府各個衙門須得配合,服從調度,這已經是對當朝大員很大的放權了。
剛走出大殿,葉青火急火燎就要出宮,卻聽得身後傳來美人嬌笑。
媽的,這狗皇帝剛才還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真是轉頭就忘了。
葉青心裡剛升起的一絲暖意也沒了,皺著眉離開皇城,準備開始著手應付過這次的天災。
城郊的汴河上,渾濁的洪水衝擊著城門,守城的士卒挽著褲管站在水裡叫苦連天。
城外不時飄過幾具死屍,運氣好的還有那好心的兵士撈起來看看死活,更多的則是被大水帶走不知所蹤。
葉青帶著萬歲營的人馬,來到北門登上城樓往下看,果然是一場難得一見的大水,建康百姓還可以躲在家中避水,外麵的可就倒了大黴。
周興在身後道:“這要是不加治理,過不了幾天,建康也要被淹了。”
葉青點了點頭,跟身後的守城小將說道:“打開城門,把外麵的難民陸續接來,安置在大相國寺,那裡地勢高,空地多。”
命令一下,幾處城門開始陸續接納難民進城,大相國寺在貴霜至道元年開始大規模擴建;鹹平四年完工,占地極廣。
葉青帶著人,直接來到山門前,敲開大門占據各處大殿作為臨時安置點,並且設粥棚施粥。大和尚們看著萬歲營人披甲執銳的大兵,敢怒不敢言。
葉家的車馬行和漕運一度包攬了汴河的一半生意,所以囤積的糧食也不少,這一回全部拿出來先應急。
第二天,水勢有所衰減,葉青帶人來到大相國寺,此地已經人滿為患。
滿滿當當的難民麵帶菜色,衣衫不整,正在粥棚前排著長隊。
寺裡東邊的粥棚內,一個當地的潑皮艾芠,也拿著一個破碗排隊。
輪到他的時候,艾芠嬉皮笑臉地奪過勺子,在鍋裡抻了幾下,罵道:“賊廝鳥,全是湯湯水水,讓人怎麼吃?吃這東西,還不如去汴河喝泥水。”
發粥的是一個老頭,氣的吹胡子瞪眼:“你不要就走開,後麵還有大把人排隊呢。”
艾芠是受人指使,特意前來鬨事的,葉青施粥的行為,已經嚴重影響到建康的糧價。
自然就有人看不過去,要來搞些破壞,要說沒事找事這些街頭的混混是最好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