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守府的大堂之上,掛有匾額,字跡蒼勁有力,赫然正是“明鏡高懸”四個大字。
白袍老宦官坐在其下,占取了城守使的座椅,輕撫白須,似笑非笑。
大唐太監,素來隻為皇帝辦事,無正統官身,更無品級,職位大小,通常以衣著劃分,例如最低等的太監,一年到頭,都是藍色,職位更高些,則有冬夏灰藍兩套更替,而整座後宮大內,唯有一人,身穿大紅蟒服,行走於宮牆之下,便是聖上,都需敬他三分。
不過無論地位如何,規矩仍是規矩,任你是禦劍百萬的劍仙,還是一拳撼山的武聖,隻要入了宮,沒有聖人旨意,便不可能再出宮半步。
太監外出,唯有兩種可能,要麼是替皇上辦事,要麼便是充當皇族侍衛了,即使在汴京城,也是稀客中的稀客。
更何況這一襲白袍,還是僅次於那刺眼紅衣的存在。
千百年來,清水鎮怕是頭一回迎來份量這般重的人物。
城守使是個中年修士,此時正躬身在老太監麵前,不敢有半分不敬,稟報道:“吳公公吩咐的事,屬下已經辦妥了,果然不出公公所料,那位少年,確實已入武道九品。”
“看來他在巡城司的檔案並不準確,以前或許是在藏拙。”
老太監笑了笑,卻不說話,隻是揮揮手。
城守使當即會意,躬身告退。
待他走後,一個妙齡少女身穿錦衣,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笑眯眯地道:“吳爺爺,既然那少年與我的機緣有關,為何不直接殺人奪寶?這破地方窮山惡水,我要待不下去了。”
老太監大笑了幾聲,道:“殿下,你可知,咱們要找的那柄仙劍,是哪位老劍神留下的?二十年前,大唐劍道氣運最為強盛的時期,劍修上萬,卻唯獨他一人敢稱殺力最強。”
“當年北莽仗著氣運上升,多了幾個先天劍胚,便敢公然與大唐劍道叫板,甚至派出三名劍仙,在白帝城外嚷嚷了數月,把這位老劍神吵得不耐煩了,於是他遠在千裡之外,遞出三劍,那三個所謂的劍仙,甚至連他麵兒都見不著,便被誅殺了一人,其他兩個,也心境崩塌,跌下二品飛升境。”
少女心馳神往,笑顏如花:“真厲害,我也要成為這樣的劍仙!”
“所以啊,這樣厲害的人,即便是死了,又怎麼會不留下後手?”
吳公公摸著胡須,道:“他的徒弟,個個命薄,不是死就是殘,連那名動天下的劍十一都葬身蠻荒,最後在死前將衣缽傳給了這樣普通的少年,定不會任由我們將其打殺,若操之過急,恐怕適得其反。”
少女麵露不悅,扭捏道:“可是不殺他……我的仙劍怎麼辦?”
“殿下啊……”吳公公啞然失笑:“大道之爭,除了殺人,還有許多手段,仙劍認主是挑人的,若我們令他心境崩塌,廢他仙途,到時候他隻是廢人一個,便能兵不血刃。”
“屆時以殿下您的資質,自然能吸引住那柄仙劍。”
少女“哦”了聲,恍然大悟,笑道:“那就這麼辦,咱們讓他心境崩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是也。”老太監欣慰點頭,目光看向大堂之外,秦府的方向。
隻是可惜了,這一對才子佳人,苦命鴛鴦。
……
……
夜很黑,許長卿走在回府路上,被凍得直搓手。
這幾天在某些特定的時刻,他偶爾會冒出一些個念頭,卻無具體記憶,模糊不清,無法道明。
方才路過某間高門大院時,他想起這小鎮裡似乎還有個十分討人厭的同齡人。
那人似乎與原來的許長卿相識,但關於他的事情,現在的許長卿卻是半點想不起來了。
類似的感覺還有很多,例如見秦蒹葭高興時,他也忍不住高興,見秦蒹葭立於雪中,如風中寒梅,人間絕色,便忍不住翹起嘴角,可當少女朝他回眸一笑時,卻又不敢靠近了,擰巴得很。
記憶最深刻的,還是那次看見秦蒹葭手指受傷時,心痛如絞,恨不得立刻一劍砍死那個徐牡。
隻是最後,人稱劍十一的許長卿還是奪回了身體的控製權,才忍住沒有出手。
那個清水鎮的泥腿子少年,正在一點點改變他。
不過許長卿其實也並不討厭便是了。
而此時的清水鎮,還在戒嚴。
秦府院牆外的飛雪巷,某間屋簷之上,卻站著一位公子,白衣負劍,長發飄飄,頗有神仙風範,正深深地看著秦府內的某間小院。
在他身後,跟著個魁梧得詭異的巨漢,衣衫破碎,頭發淩亂,背著一柄顯眼巨劍,粗略看去,竟足有那公子一人大小。
“這就是你的心結?”
巨漢嗓音如礫,沙啞難聽:“林玄,你可是山上劍修,未來若是登頂大道,自然有數不儘的桃花,何必癡情於這一人?”
名為林玄的公子卻隻是搖頭苦笑。
“我曾聽聞,人年少時不得之物,終將困其一生。”巨漢冷笑道:“既然如此,你打算如何?直接進去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