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那張用了洗麵奶的感覺繃得緊緊的,乾爽而舒適。
洗漱完之後,喬喻又在屋外做了一套廣播體操,全身都活動開之後,回屋,坐到了桌前,把昨天他思考的那些內容在腦子裡過了一遍,然後又拿了幾張稿紙,把他昨天寫出的東西全部翻譯成英文。
沒辦法,紐約大學的教授來研究中心搞講座,喬喻覺得還是應該默認對方是不懂中文的,畢竟中文這玩意兒的確不太好學。尤其是對於老外來說。
他拿著一疊寫滿了中文的稿紙去請教對方,多少顯得有些強人所難。
八點半,老薛準時來到喬喻的臨時宿舍。
“這麼早啊,薛老師。”
“九點講座就開始,現在八點半,很早?”
“講座不是就在研究中心裡嗎?不是走幾步就到了嗎?”
老薛無語,看著喬喻問道:“所以你打算跟做講座的教授一起進去,對吧?人家教授都會提前到休息室裡等著講座開始,你不能在會議室裡等一會?”
好吧,考慮喬喻才十五歲,想的沒那麼周到也可以理解,薛鬆在心裡提醒著自己。
其實也不怪他總是對喬喻要求嚴格,隻是很多時候喬喻的表現,讓他會下意識的忽略這家夥的年紀。
“哦,也對,那您等等啊,我把今天要用的東西準備一下。”
說完,喬喻手腳麻利的開始收拾剛剛才用英文梳理好的猜想,得按順序放好。放錯了,他怕其他人不能理解他當時的思路。說實話,隻是過了一個晚上,剛剛翻譯的時候,他都覺得昨天晚上可能大腦有點過於亢奮了。
想出來的這些東西有種說不出的淩亂之美。
“帶個筆記本跟筆不就好了,你還要準備什麼?等等,這是什麼。”薛鬆很敏銳的發現了喬喻那些密密麻麻的稿紙。
“這是我昨天看過羅伯特教授論文後的思考,打算等會去跟教授討論,說不定我們能把這個問題往前推進一大步!”喬喻自信滿滿的說道。
“給我先看看。”薛鬆狐疑的看了眼喬喻,說實話,他依然不太相信喬喻不過是看一下午論文便又對這個研究方向有了什麼新的感悟,但喬喻已經很多次證明過自己,總不能把話說死。
“好,您從頭看啊,不然會亂。”
接過喬喻遞來的草稿,尤其是第一個關於常數c的命題,薛鬆便忍不住驚訝的抬頭看了眼喬喻,不是吧?這也太逆天了?!
立刻收回目光,繼續看下去,然後看到後麵跟著的那個大大的問號,心緒才平靜下來。
哦,隻是提出一個想法而已……把他嚇了一跳。
然後麵不改色的把喬喻的想法快速瀏覽了一遍,薛鬆一臉茫然。
他剛剛看的都是些什麼?說實話,他能大概理清喬喻的思路,畢竟他就是研究丟番圖方程的,但這種方法……
默默的把稿紙重新整理好,遞給了喬喻,然後用儘量平緩的語氣說道:“走吧。”
“好嘞。”喬喻拿好東西跟著薛鬆走出門,前往講座會議室的路上,喬喻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問道:“薛老師,我的想法是不是不對?怎麼感覺你看過之後怪怪的?”
薛鬆深吸了口氣,斟酌了半晌才開口答道:“我不好說是對還是不對,因為我不知道你這是不是在把相關問題進一步複雜化。畢竟我沒有深入研究過,彼得·舒爾茨教授的那些成果。”
“嗯?複雜化是什麼意思?”喬喻虛心的求教道。
薛鬆思考了片刻,答道:“你昨天看了羅伯特教授的論文應該知道,我們做類似的研究主要基於經典數論、代數數論的方法跟工具。比如經典工具的使用主要是類域論、圓域、單位群理論等等。
哪怕是涉及到一些現代的工具,也就是橢圓曲線理論、模形式這些,總之這一類的工具已經涵蓋了類似問題的關鍵思想,所以並不會去依賴彼得·舒爾茨的理論。
同理研究素數分布、同餘理論、二次型、代數數域上的整數環等等這些問題時,彼得·舒爾茨的理論也是非必要的。就像經典費馬大定理的證明,在維爾斯的工作之前,主要依賴橢圓曲線、模形式和李奇群理論的基本概念。
所以你做的這個事情,怎麼說呢,姑且不論是否能成功,當然我也無法判斷能不能成功,但可以肯定的是,其證明過程會極其複雜,我都不知道真成功了是好事還是壞事。”
喬喻眨了眨眼,問道:“成功了為什麼還會是壞事?更先進的數學工具被創造出來,不就是要用的嗎?”
薛鬆看了喬喻一眼,沒什麼表情的說道:“因為那意味著未來做這類研究,舒爾茨的這套理論可能會變得不可或缺,但要完全理解他的理論很難,也就是說研究相關問題的門檻在我們這一代就要被再次拔高了。”
喬喻恍然,說道:“哦!我懂了,也就是說如果我成功了的話,您以後說不定也要去從頭開始學習彼得·舒爾茨的理論了,對吧?”
薛鬆瞥了喬喻一眼,懶得搭話,這孩子越來越過分了。
可喬喻明顯卻更興奮了,信誓旦旦的說道:“不是,薛老師,你不能拒絕新的東西啊!咱們隻有先把人家的東西都研究透了,才能在他們的基礎上搞出更新的東西來。如果我成功了,您想要學這個,我可以教您啊!就跟您指點我一樣,我不收費的!”
明顯,薛教授並不是很領情,直接嗬斥了句:“你閉嘴!”
喬喻有些委屈,但的確也不好意思再說話了。
不過腦子裡卻想到了昨天導師說的那位陳師兄研究的課題。
老薛已經是教授了,他不好學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但陳師兄就不一樣了。如果他能照葫蘆畫瓢找到一套方法,來解決陳師兄研究的問題,那豈不是說師兄在畢業前,也得重新學習彼得·舒爾茨那套理論?
聽老薛說,這套理論這麼先進,想必超有才華的陳師兄肯定會感激他的吧?
不過他得加快速度,不然如果等到陳師兄博士順利畢業找到工作了,萬一到時候不肯接受這麼先進的理念怎麼辦?那他這一片真心豈不是都錯付給了狗?
帶著喬喻走上樓梯,發現這小子真的一直不吭聲了,薛鬆突然有些後悔。
話說剛剛是不是對這孩子太過嚴厲了?萬一打擊到他的積極性就不好了。
雖然這小子說話很氣人,但起碼有些話的確沒說錯。如果更先進的工具能夠解決問題,那肯定還是要學的,不然隻會被人越甩越遠。而且……才十五歲啊!正是飛揚跳脫的年紀。
隻是薛鬆又不太好意思直接道歉,隻能沉聲問了句:“你想什麼呢?”
“報告薛教授,我在想陳師兄什麼時候能博士畢業。”喬喻下意識的開口答道。
“你關心陳師兄什麼時候畢業乾嘛?”薛鬆皺著眉頭問道,這就很莫名其妙了。
“額……”喬喻有些猶豫,雖然他是打心底為了師兄好,但剛剛老薛那態度,讓他有些不太拿得準老薛能否體會他對師兄的一片苦心。
“這很難回答?”薛鬆忍不住又問了句。
喬喻連忙搖了搖頭答道:“沒有啊,我就是在想一法通百法通嘛,如果我還能用這套理論把曲麵、流形這些東西套進去,為師兄創造出更多的工具解決問題,他畢業會不會更容易點。”
薛鬆張了張嘴,什麼話都懶得說了。
必須得承認,剛剛他白擔心了。這小子的積極性沒那麼容易被打擊。
不管了,反正是田先生收的學生……
這一刻,薛鬆甚至有些慶幸,當初沒有動心思把這小子騙到自己門下,不然他接下來的人生大概會活得很累。真的,熟悉了之後薛鬆已經不敢去揣測喬喻那小腦袋瓜子裡每天到底在想些什麼。
他甚至想找喬喻要蘭傑的聯係方式,問問那位高中老師平時是怎麼跟喬喻打交道的。
“那個薛老師,您覺得……”
“彆廢話了,就這間會議室,跟我進去吧。”
喬喻背著偷偷吐了吐舌頭,哎,老薛古板起來,一點都不愛了。
……
今天的講座被安排在一個中型會議室。
一進門就能看到主席台中間是一塊黑板,兩邊各有一塊屏幕。
此時喬喻心心念念的陳師兄已經在主席台上調試著設備,大概是為了保證等會講座開始的時候,羅伯特教授的ppt,能夠正常投影在屏幕上。
這讓喬喻有些感慨。
他懷疑彼得·舒爾茨飛快的拿到碩士跟博士文憑,大概就是為了不用乾活。
轉過頭看向主席台下麵的位置,喬喻大概數了下,大概能坐五十來人的樣子,不過除了第一排的位置擺了一排桌子外,後麵的位置都隻有凳子。
讓他意外的是他跟老薛竟然來的並不是最早的,此時會議室裡竟然已經坐了三十多人。
除了第一排的位置空著之外,後麵剩下的位置似乎已經不多了。
平時也不知道這些人都藏哪兒,反正這兩天喬喻感覺自己沒碰到過幾個人。
讓他更意外的是竟然看到了三位師姐。
喬喻差點沒忍住拿出手機拍張照片給蘭傑看看……
誰說數學院沒有女生來著?老好人肯定是以偏概全了。
參加個數學講座隨隨便便就能看到三位師姐,這足以說明老好人讀書時候看不到女生,並不是數學的問題,而是學校的問題。雙旦大學必須檢討了……
喬喻跟老薛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尤其是喬喻。
大概這些家夥也沒想到會有他這麼年輕的大學生來參加講座吧?喬喻心裡想著,然後邁步朝著會議室後排走去。
沒辦法,在鐵一中的時候,他已經習慣了坐在教室最後排,老師不太關注的位置,結果被薛鬆一把拽住。
“你往哪跑?我們的座位在那兒,右邊!”
“啊?”喬喻愣了愣,然後乖乖的跟著薛鬆坐到了第一排最右邊的位置上。
嗯,前麵有桌子還是挺好的,倒不是為了上麵擺的礦泉水,主要是能更方便做記錄。
喬喻沒帶筆記本電腦,隻帶了12塊一本的那種隻能用來做筆記的正經筆記本跟一隻水性筆,跟他總結數學思想用的五張a4稿紙。
聽講座嘛,主要還是要用腦的。
喬喻坐在那裡的時候,不時的還有人進來,薛老師說的沒錯,喬喻觀察到,到了8點55分,整個會議室基本已經坐滿了,甚至還有人站在過道上。
也包括第一排位置。
每個人進來都會有意無意的看他一眼,還有教授過來跟老薛打招呼,順便跟他搭兩句話。
陳師兄也已經完成了講座前的調試,然後坐到了第一排靠中間些的一個位置,跟他和老薛的位置中間隔了個過道,不過把靠近老薛那個位置留了出來。
喬喻看到陳師兄走下來的時候,專門看向了他,四目相對時,喬喻也回以善意的微笑,果然師兄是真的把他當成空氣一樣重要了。
講座時間到,田導陪著那位羅伯特教授一起走進會議室。
兩人一起走到主席台上,然後田導先拿起了麥克風。
“大家好,今天我們燕北國際數學研究中心非常榮幸地邀請到了來自紐約大學的羅伯特·格林教授來為大家做這場講座。他是數論領域的傑出學者,特彆是在關於代數幾何和有理數點分布問題的研究上取得了諸多突破。
今天,他將為我們帶來一場關於特殊曲線有理數點上界的精確估計方法的講座。這個問題不僅在數論中占有重要地位,也與許多其他數學分支有著密切的聯係。接下來,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羅伯特教授!”
說完,在台下的掌聲中,田導走下主席台,坐到了陳卓陽旁邊,把主席台留給了台上的羅伯特教授。
此時羅伯特·格林在向台下致意之後,也已經坐到了主席台上的位置上,試了試麥克風後,用流利的英文說道:“感謝田教授的介紹,也感謝大家的到來。
今天我將與大家分享我和我的團隊在一類特殊曲線有理數點上界進去估計方法上的最新成果。這個問題在現代數論中一直是個非常重要的課題,尤其是在理解曲線的性質方麵有著深遠的影響,我希望……”
一直坐那裡穩如泰山的薛鬆,趁著台上羅伯特·格林還在做開篇介紹的時候,毫不客氣的拿起了喬喻準備好的提問內容,遞給了跟他隻有一條過道之隔的田言真。
喬喻都還沒反應過來,麵前擺著的東西就少了一半。
好吧,誰是老師誰有理。
喬喻側頭看了眼不遠處的田導,然後老老實實的看向主席台上的教授,聽起了報告。
好在這位羅伯特教授的前麵沒什麼營養的部分已經介紹完了,開始進入正題,ppt也直接展示了第一個例題。
“我們先從一個熟悉的問題出發,即orde曲線,這是形如y2=x3+k的橢圓曲線,其中k是一個常數。根據fatings定理,我們知道,對於一個虧格g≥2的非奇異代數曲線,隻有有限多個有理數點。
雖然這給出了有理點數量的有限性,但並未提供精確的上界。在最近的研究中,我們通過結合gaois表示、chabauty方法以及ean積分,進一步優化了對某些特定類曲線,如超橢圓曲線和一些低虧格的曲線上有理點數量的估計……”
喬喻聽得很仔細,然後大概明白了這位大佬近期的成果是直接將有理點數量的上界從經典的o(d2)改進為o(d\ogd),其中d代表曲線的次數。
對於喬喻這個剛剛半隻腳踏進數學界的新人而言,這算不算數學界很大的進步,他也不太清楚。
不過喬喻能看出在介紹這個最新成果時,主席台上這位教授明顯很得意。
以己度人,這大概說明起碼在這個領域,這個成果應該很厲害吧?不然得意個什麼勁兒?就好像他這種數學菜鳥現在都懶得在朋友群裡為之前發的一篇論文炫耀了,因為現在回頭看,感覺那篇論文的確沒什麼厲害的。
所以如果這個成果什麼都不是,羅伯特教授應該也沒那個興趣在他們這些人麵前得意才對。
雖然喬喻聽講座很仔細,但眼角餘光其實一直也在注意著自家導師那邊。
果然自家田導隻是出於禮貌到場。
人來了,但心卻沒來,正拿著他的手稿看的津津有味。
看這架勢,喬喻懷疑田導也就是今天出於禮貌來一趟,明天的講座壓根不會到場。
等等,田導那裡有動靜了,喬喻看到田導找身邊的陳師兄要了一支筆,然後在他的手稿上麵寫了一行字。
看到田導擱筆之後,喬喻立刻正襟危坐,目不斜視的看向台上的羅伯特教授,果不其然,眼角餘光便看到田導很自然的看向他這邊,把手稿又遞給了老薛。
老薛看了眼手稿上的字跡,然後隨手又放到了桌麵上,並沒有驚動貌似正在全神貫注聽講座的喬喻。
但對於一直眼觀六路的喬喻來說,這顯然困擾不到他。
上麵寫了些什麼他已經看得清清楚楚。
“下午3點3點45,p2會議室召開一場小型交流會,可邀請羅伯特博士一起探討論證其可行性。”
看吧,他一直說自家田導是真的慧眼如炬……
事實證明的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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