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磐生來乖巧,隻靜靜地跪坐屏風之後,一點兒聲響也無。
聽他的將軍們一身風雪地奔上三丈高台,大多是稟報素日來的軍情,或是商討接下來的攻伐計劃。
會說起打仗的事。
譬如,“韓國大軍壓境,已經在南邊打起來了,邊關告急,請主君示下。”
那人雲淡風輕,“傳命魏武卒,連夜奔襲桂陵。”
阿磐想,哦,一個運策決機,握籌布畫的人。
有時說的是糧草的事。
譬如,“俘獲中山遺賊數百人,妄圖燒了我軍糧草,該如何處置,請主君示下。”
那人平和地說話,不急不躁,“就地宰殺,一個不留。”
阿磐想,哦,一個殺伐決斷,宰割天下的人。
有時說的是魏國朝中的事,聲音壓得低低的,議些不能告人的話。
譬如,“長平君還是老樣子,仗著自己是嶽丈,成日與幾位侯爺進宮,不知都在大王身邊攛掇什麼。主君出來日久,大梁空虛,隻恐要生事端。”
那人低笑一聲,滿是譏誚,“慌什麼,隻知窩裡鬥的庸夫俗子,掀不起什麼風浪。”
來人壓聲附和,“是,如今合起夥來要奪主君的兵權,倘若真奪走了,他們自己也要爭得頭破血流。”
末了總也要綴上一句頂要緊的話,“魏宮裡的不過區區孩童,主君取而代之,實在是易如拾芥。”
話聲很低,阿磐仍聽了個清楚。
微微彆過臉去,想聽聽那人如何回話,等了許久,隻聽見角觴落上了案幾,來人便輕聲告退了。
有時是那姓關的將軍來稟,“探馬來報,主君要的糧草輜重,都被大司農截下了!這大冷的天,前線將士吃不飽穿不暖,險些鬨了起來......都是那長平君搞的鬼!想借機叫軍心動搖,迫使主君回大梁。”
那人聞言嗤笑一聲,手中的狼毫筆一折兩斷,開口卻聲腔平平,不緊不慢,“即刻拿他,來大營問罪。”
哦,一個權臣。
一個腹黑狠辣,朝堂國事措置裕如的權臣。
阿磐仔細聽著,分辨著,魏國貴人在她心裡就這麼一點點兒地鮮活了起來。
她還聽到了關於中山王的消息,來人說,“有人曾在元城見過中山王,我們的人去追,已經不見蹤跡了。那人神出鬼沒,實在狡猾。”
阿磐心頭一跳,帳中人說起的正是她們中山的君王啊。
原來,他還活著呐。
可國亡種滅,社稷顛覆,這樣的君王活著或死了,又有什麼兩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