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眸中顯而易見地掙紮,“你就在這裡,孩子,我帶走。”
阿磐如當頭一棒,愕然望他,“什麼?”
那人正色,不是玩笑,“他要跟我走。”
阿磐下意識地把孩子緊緊地抱在懷裡,眼淚唰地一下滾了下來,大力地搖頭拒絕那人,“這是我的孩子!”
那人朝她伸出了手,“阿磐,給我。”
阿磐不肯,眼淚一個勁兒地掉。她一哭,孩子不知怎麼,嘴巴一癟,也跟著哭了起來。
哭得她的心都要碎了,她護著孩子往後退,“主人知道,阿硯是我的命!”
可那人也一步步跟了過來,他說,“阿磐,你的命也是我的。”
是啊,她原不該忘記這世間最淺顯的道理,自古君王多薄幸啊。
如此淺顯的道理,怎麼竟忘了個乾淨,這世間的君王,何時聽過就有多情的人呢。
阿磐心中悲慟,不能自已,猶聽見陸商低聲說話,“奴隸的孩子如主人的財帛牲畜,生下來就該是主人的,師妹,你是中山人,怎會不知道。”
阿磐心中刺痛,忍著眼淚大聲駁她,“王父的孩子,血脈尊貴,不是奴隸!”
不管他的生父認還是不認,這孩子都留著晉國王室的血,一樣是天潢貴胄,一樣的金尊玉貴。
她從陸商的聲腔中竟也聽出了一絲哀歎,“你是,他便是。魏國有魏國的論法,中山有中山的論法。”
是了,她想起從前蕭延年的話來,她記得蕭延年說,“中山一日不複宗社,你一日為奴。”
這難過幾乎要了她的命。
這難過留在心裡,人卻倔強地笑了起來,“在主人心裡,阿磐永遠是奴。”
那人神色悲戚,到底於心不忍,“阿磐,聽話。”
聽話,聽話,過去這大半年,她多聽話啊。
她那麼聽話,他們卻要來搶她的孩子啊。
外頭的人把雪地踩得咯吱作響,來人就在門外催促,“主人,不早了,該走了。”
阿磐不肯給,絕不肯給。
她不肯給,陸商便搶。
她出了月子才多久啊,人高馬大的陸商輕易就把她推倒。
便是倒在地上,她也死死地拽著繈褓。
陸商用力地拉著,拽著,奪著,蕭硯吃了疼,撕心裂肺地大哭。
阿磐亦是大哭,她大哭著求蕭延年,“主人!不要搶我的孩子!主人!主人”
這哭聲要把阿磐的心都給撕碎了,真怕陸商手重,真怕陸商把孩子的小胳膊小腿兒啊,都給掰斷抓折了,真怕啊。
哭著求著,到底是鬆了手。
手中一空,懷裡頓時就空蕩蕩的,眼睜睜地望著她的孩子就那麼到了蕭延年的手裡。
阿磐的眼淚滾滾地流,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日暮路遠,她的孩子該怎麼辦啊,而這昏暗不見儘頭的日子也不知到底什麼時候才有個儘頭啊。
那人高高地立在那裡,依舊溫聲說話,“阿磐,不哭了,不哭了。以後,你會看見他。”
他說完話,抱著孩子就要走。
阿磐愴然叫道,“主人!”
孩子大哭,小狗吠叫。
那人身姿一頓,阿磐已撲通一下跪了下來。
她的心被這哭聲揪得七零八碎,揪得她喘不過氣來,也停不下淚來。
她跪伏在地,顫著聲求他,“請你善待他,讓他乾乾淨淨地活著。”
乾乾淨淨地活著,遠離這肮臟的爾虞我詐,你死我活。
那人聞言,緩緩轉身,阿磐看見他的眼角驀地滑下了一行清淚。
他很溫柔,他說,“我會讓他乾淨地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