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說,“你想求安穩,卻不知破壞安穩的,也隻有那一人而已。”
蕭延年是主人,也算是阿磐的半個先生,她最初關於這天下棋盤的認知,全都基於蕭延年的啟蒙教導,傳道受業,耳濡目染,因而受其影響至深。
可後來到了謝玄身邊,也才慢慢開悟。
謝玄不打,便是旁人打。魏國不打,便是這天下諸國之間無休止地打。
總得出來一個霸主,由這霸主定分止爭,治亂興亡。
使得乾戈載戢,休牛放馬,使得八紘同軌,本固邦寧,再也不必妻離子散,白骨累累了。
阿磐仔細聽著,心裡隱隱動著,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就在嘴邊了。
那是她跟著謝玄看到的,體會到的,一一經曆過的,她溫柔笑著,眼裡清光閃爍,“諸國成了一國,就再不必打了。”
那人頷首,“孤要一統這天下。”
不是合三晉,而是合天下。
那人收回目光,舒眉展眼地望她,“阿磐,你有這般見識。”
趙國四月的日光打進窗子,在那絕世的容光上又泛起了一層溫柔的金粉。
世人眼裡十惡不赦的奸臣,誰能想到他的誌向竟在於此。
這世間兒郎,誰又比得了啊。
蕭延年比不了,諸國君王亦比不了。
謝玄待她好。
他會命人停車,指著北地峭壁那一抹夭灼的山桃,“阿允,去折一枝。”
謝允擊鞭錘鐙,驅馬前往。
在那重疊嵐光裡,吭哧吭哧爬上峭壁,折下盈盈一大捧,叩門送進了車輿。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送她桃花,這是好兆頭啊。
那芝蘭玉樹的人望著她溫柔一笑,那人間無儔的好顏色笑出了一雙清淺的酒窩。
到了晉陽,輕車簡從。
隨行的將軍們一入晉陽全都換上常服,隱進了人群裡,隻有趙媼和司馬敦在車外,一人打馬趕車,一人車前坐著。
一入晉陽城門便有人前來接應,趁人不備於裡巷換了輕車。
原先的馬車繼續趕路,阿磐就跟著謝玄,左拐右拐的,也不知道拐到了什麼地方,最後進了一家大戶的宅子裡。
原以為很快就走了,沒想到便就在這宅子裡小住了下來。
宅子不小,從外頭看起來與尋常的人家一樣,典型的趙國建築風格,沒什麼稀奇的,內裡卻收拾得十分講究。
阿磐跟著謝玄住進了最好的上房,上房有內外兩間,中間一道木紗門隔著。
謝玄信她,不管是安插趙國的細作還是手底下的將軍前來稟事,知道她就在內室,什麼都能聽個清楚,卻也從來都不防備。
因而即便久居內室,阿磐亦能把外頭的事知道個八九不離十。
聽說趙國王室之內打得厲害,戰事一停,宮裡的禍亂便愈發地激烈了起來。
後宮與權臣結黨營私,硬是把趙成王的權力架空,幾大公子開始同室操戈,互相誣害殘殺,諸夫人王姬趁機把遠在各國為質的公子們接了回來。
聽說趙成王的頭風成日地犯,已經開始準備後事了。
太行一脈易守難攻,魏武卒遲遲打不進來。
如今借兩國休戰深入趙國腹地,倒是謀大事的好時機。
因而謝玄並不急著走。
他甚至就在這宅子裡坐籌帷幄,鋪謀定計。
若能操縱晉陽各方勢力,打鳳牢龍,借刀殺人,從內部徹底擊垮趙國王室,倒省得魏武卒轉戰千裡翻太行了。
在晉陽才短短數日,總聽見又發生了什麼宮變,又死了些什麼人。
她最關心的就是底下人來稟追殺蕭延年的事,可這些消息都不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