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要緊的,便是自己的心境。
他其實嘗試過像二師弟那樣,徹底否認渡星河的存在,裝作渾忘此事,他人提起亦裝傻,也試過用彆的話來激勵自己——大不了,大不了,這一回他來當這挑戰者,他一定能贏過渡星河!可短暫的振作之後,又是更漫長的,如同沉入永夜一般的沉淪。
湊巧,萬獸塚又遭了這事兒。
所有人都覺得,這不速之客的下個目標,會是九陽宗。
前日,明梔亦偷偷遞過話進去,靠近萬獸塚入口的位置燒了火,抓了兩把靈米放在小鍋裡,筷子在裡邊攪和,煮碗白粥給大師兄吃。
得到的回複卻是……
“我走不出來。”
“除非她殞落,不然我走不出來了,師妹。”
空寂的萬獸塚之中,蘇衍來來回回走了許久,他身上有和師弟師妹傳訊的令牌,也能隨時向外界求援,甚至隻要他願意,宗主和長老們都能向元明尊者為他求情。
但他不願。
“這兒挺好的,沒有彆人,”
蘇衍反過來安慰明梔:“是個安靜修煉的好地方……師父不是說過我的心不夠靜嗎?再待上數年,也該靜下來了,你說的那人要來就來吧,我臨陣退縮算什麼劍修?要是他把我殺了,那我還能落個死守宗門秘地的美名。”
說到最後,話裡甚至有笑意。
明梔卻想,大師兄就連假設,都不敢設想自己突然頓悟超過渡星河,而是想她殞落,想她莫名奇妙地死掉。
死守宗門秘地這名頭很好聽嗎?
和活著和麵子之間,明梔會毫不猶豫地後者。
就像這回,九陽宗搬出許多鎮宗寶物,宗主和各大長老坐鎮宗門,嚴防死守不說,還做了要大動乾戈的準備,她就很有先見之明接了個去夜影山莊除妖的任務,再陪師父冥想一天,就下山避避風頭。
明梔是真怕打起來,這連仙盟也拿他沒辦法的大能隨手一個範圍殺傷法術,就殃及她這池魚。
要知道高階修士真乾起來,可不是說周圍的人修為低,身份微不足道,就能躲過一劫的。
她不想死,不想殉宗。
好死不如賴活如果是一種信仰,那明梔肯定是最忠實的信徒。
就像當年她在雪山上被群狼襲擊重傷,也是拚著一股想活下去的執念,才抓住了渡星河伸來的手。
“師妹在想什麼?”見她恍神,蘇衍問道。
“在想她。”
見大師兄的神色黯淡了一瞬,明梔就曉得自己說錯話了。
蘇衍倒是很乾脆地把她煮的靈米粥全喝完,直白地說:“她去玄國劍宮了,百年內你再見到她的機會不高。”
大師兄的消息果真靈通。
兩人的對話裡,甚至不必提到渡星河的全名。
一個她字,已心領神會。
明梔不喜歡這種感覺——
她又想起在仙盟大比,渡星河再次救她一命的時候了。
自己該往前走,可是所有人都在談論渡星河,也就最近神秘人士接連襲擊三大宗,眾人才暫時淡忘了她,轉而談論起這神秘人來。
明梔掐算著時辰,睜開眼睛,輕聲對元明尊者說:“師父,我該出發去夜影山莊除妖了。”
彩霞燒透了天際,金烏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霞光把山頭披染成暖色,很快,就會徹底變成黑夜,九陽宗的燈會按時自然亮起——金烏城的居民常說,當天上的太陽落下,就輪到九陽宗升起了。
她話音剛落,一道強烈的白光,就將整片九陽宗,照得如同天光乍破一般!
不是一寸寸蔓延的光線。
而是霸道至極的熠熠發光,一麵金色巨網。
就像是希臘神話中,麥德斯點石成金的手輕輕地,淩空的,碰了一下九陽宗。
頃刻間,目之所視,皆為金光。
“居然這麼囂張!?”
從歡長老驚愕的聲音傳得很遠。
他們都覺得以九陽宗在外的威名,又提前做足了準備,這人多少會有點兒忌憚,起碼該低調著來,偽裝一下。
沒想到,竟是反其道而行之,演都不演了。
不僅光明正大,排場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那鋪天白光占據百分百視野時,明梔想的是——
她都準備下山,還是沒躲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