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麵色如土,跌倒在泥水當中。
流民一步步逼近,就要將他當場打死。
“且慢!”
“慢來!”
兩聲暴喝同時響起。
曾繁和劉勝看向彼此,都有些意外。
曾繁閉上嘴巴,示意劉勝說話。
劉勝一把摘了發冠,扔在水中,道:“某家劉勝,吳寧縣縣尉。這些年雖不得誌,但還有一顆丹心在。”
“諸位,請聽我一言,不要殺官造反。”
“狗官倒賣中飽私囊,倒賣常平倉,已經是死罪,但不能被你們殺,否則便是挑釁朝廷威嚴。”
雨水從劉勝棱角分明的臉上滑過,“狗官怕事情敗露,沒有上報災情。我會將他羈押,上書遍陳諸事,請求朝廷賑濟。拚著這身官服不要,一定求來朝廷處置。”
“此外,我會查抄狗官家產,購買賑災糧食,還會請城中商賈富戶出錢出糧,協助賑災,一定幫諸位挺過難關。”
“諸位若是不肯相信縣官,劉某就剝了官服,請諸位信劉某一回。”
曾繁適時道:“何時能見到賑濟?”
劉勝道:“今日!”
曾繁看了一眼身後的流民,道:“我們就在縣衙等著,希望劉大人不要讓我們失望。”
劉勝大喜,立刻有條不紊的命令下去。
先是將縣令關進大牢,然後去聯係各個商賈富戶,痛陳利害,請他們幫忙賑災。
再由縣衙出錢,尋公私廬舍妥善安置流民。
劉勝的請托到了沉家,沉山就立刻響應了。
沉家因為提前得到了狐仙示警,立刻采購了大量的物資食糧以備不時之需。
此刻最先響應,設下粥棚,第一個開始賑濟施粥。
商賈富戶也不是傻子,縣令要吃他們骨血,他們不會同意,但流民逼瘋了,就是同歸於儘的局麵,他們更不能接受。
因此有樣學樣,入夜之前,賑濟就陸陸續續的開始了。
有響應,有賑濟,有盼頭,民心就能安定。
曾繁心中也鬆了一口氣,他雖然登台唱戲,也害怕把戲演砸了。
好在一切順利,如同狐仙所料,最終平息了下來。
曾繁是不會明白,這一出戲當中,遠遠不止他一個角是來自狐狸戲班。
左手右手都在掌握,才是宮夢弼能算下來的根本原因。
劉勝一夜忙碌,邀請了縣中商賈富戶商議賑災之事。看著這位曾被排斥在權力之外的縣尉,這些商賈富戶也感到驚奇。
縣令也好,其他縣官也罷,吃拿卡要、上下盤剝的手段很是熟練,但真到了緊要關頭,卻是這不得誌的縣尉頂了上來。
既歎服,也可惜。
雖然保住了吳寧縣的大局,但縣尉所做之事處處都出格,不再規矩之內。
如今雖然一切安定,但隻怕日後福禍難料。
到了深夜,劉勝才伏桉而眠。
但城隍可怎麼也睡不著。
鬨出這樣的動靜,竟然雷聲大、雨點小,不但沒有打起來,反而讓流民漸漸安頓下來。
如此下來,他怎麼能征集足夠的兵馬交差?
吳判官道:“日夜遊神已經打探清楚,是縣尉劉勝破了局。”
“劉勝?”城隍皺起了眉頭,“這名字好生耳熟。”
吳判官提醒道:“這是鬼姬的兄長。”
“原來是他!”城隍笑了起來,“他是鬼妾的兄長,那豈不是一家人。”
“這樣,請他來城隍廟一敘,想來他必能體恤我的苦處。”
吳判官笑了起來,道:“正是如此,都是一家人,焉能不體諒大人的難處?”
劉勝才睡了片刻,就被赤夏喚醒。
“劉勝,劉勝。”
劉勝捂著頭站了起來,道:“赤先生,何事喚我?”
赤夏站在他身邊,道:“你親家來接你了。”
劉勝笑了一聲:“我何來親家?”
但笑到一半,他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想起自己的妹妹良姬,劉勝咬了咬牙,道:“果真是我的親家,那我還是要見識見識。”
赤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壞了城隍的好事,去了之後,一定小心應對,萬萬不可露出殺心。”
劉勝問道:“可否代我問問狐仙,時機什麼時候會來?”
赤夏笑著道:“不遠了,不遠了。”
說話間,赤夏就消失在房中。
劉勝站在房中,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就聽到了敲門聲。
他打開門一看,門前站著一個富態的中年男子,笑道:“可是劉縣尉當麵?”
劉勝道:“是我,你是?”
這中年男子道:“我家大人請您去赴家宴。”
“家宴?”劉勝故作驚奇,“什麼家宴?”
那中年男子道:“大人隨我來就知道了。”
中年男子前頭引路,待出了縣衙,就看到一輛馬車。拉扯的駿馬毛色漆黑油亮,十分威武。
劉勝藝高人膽大,鑽進馬車裡,就聽那中年男子道:“走。”
馬車便緩緩行駛起來,感覺不到一絲震動,如同身在雲端一般。
不過片刻,那中年男子便引著劉勝下來,道:“劉大人,這邊請。”
劉勝定睛一看,麵前果然是城隍廟。
這中年男子見他躊躇不前,問道:“劉大人怕了?”
劉勝故作驚奇,道:“城隍大人乃是正神,我有什麼好怕的,隻是心中不解。”
這中年男子笑道:“等劉大人到了就明白了。”
劉勝跟著這中年男人進了城隍廟,到了那陰陽夾界的世界,便在花園之中看到了所謂的“家宴”。
宴席上坐著一個魁梧粗獷,身著綠袍的神官。
在神官身邊,站著他朝思暮想的妹妹。
“良姬!”
劉勝愣住了,整個人如同失神了一般,看著良姬,久久不能言語。
良姬看到了他,眼睛一亮,那美麗的眼睛裡就蓄上了眼淚。
良姬笑了一聲,上前向劉勝施禮,道:“許久未見,兄長清減了許多。”
她才靠近,劉勝就嗅到了一股恬澹宜人的香氣,彷佛雨後荷花一般。
他神思一清,輕輕嗅了嗅,想起來這股香味他是聞到過的。
是那一夜狐仙給他聞過的香氣,原來是良姬身上的。
兄妹二人對視一眼,似有千言萬語,但又平靜無波,然後輕輕移開目光。
劉勝道:“良姬,你過得還好嗎?”
良姬轉過身引他入座,道:“幸得城隍大人寵愛,如今一切安好。”
劉勝便拱手施禮:“多謝城隍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