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餘原本還在發愁要再找誰探聽些消息,這提議正合她的意,便爽快地答應下來。
這家娘子是個手巧且麻利的人,沒一會兒的功夫就張羅了幾個菜出來。
集市上買回來的胡餅還帶著熱氣,水盆羊肉湯底清澈,上麵飄著一層翠綠的蔥花,還有一道湯色乳白的魚羹。
祝餘過去在朔國祝家吃得並不差,陸卿作為逍遙王更是錦衣玉食的主兒,兩個人麵對這種尋常菜色倒是沒有什麼驚訝,隻是沒有想到這婦人看起來麵黃肌瘦,穿著也是破破爛爛,卻有這般好手藝,能把普普通通的湯湯菜菜做得噴香撲鼻。
“恩人快請坐,我家娘子的手藝還是可以的。”瘦臉漢子熱情地招呼兩個人落座,看著桌上香氣撲鼻的菜色,又忍不住有些傷感,“過去我家也算是個殷實人家,她也跟我過過幾年好日子……隻是後來才破落下去,成了現在這樣子。”
“難不成是遭了天災?”祝餘順勢開口問。
其實她心裡大體清楚,錦國素來人傑地靈,風調雨順,豐饒富庶,已經許多年未曾有過什麼能讓殷實人家一下子傾家蕩產的天災了。
被她這麼一問,果然戳中了那瘦臉漢子的傷心事,唉聲歎氣地搖了搖頭。
不過因為祝、陸二人救了自家孩兒,再加上盧記已經遭了難,也讓他少了幾分顧忌,這瘦臉漢子倒也沒有遮掩什麼,愁眉苦臉道出了自家的遭遇。
原來這瘦臉漢子名喚王山,原本也是祖祖輩輩釀酒販酒的,雖然規模不算大,但是除了食肆之外,也會賣給街坊鄰居,賺來的錢足夠維持一家人過殷實舒坦的日子。
整個清水縣城一帶,像他家這樣的小酒坊,大概有五六戶,整個清水縣地界方圓百十裡地都算上的話,大大小小也有十幾戶之多。
本來大家相安無事,日子過得安逸太平,誰曾想,一日城中忽然搬來了一戶盧家,也是做酒坊生意的,之後一切就都變了。
起初倒也無人在意這些,之後沒過多久,清水縣一帶原本的酒坊就開始紛紛關門大吉,不再做販酒的生意。
王山一家不明所以,直到一日那盧記掌家的大爺帶人找上門來,笑模笑樣提出想要重金買下他們家祖傳的釀酒秘方。
王山家中當然不會答應,婉言謝絕,送走了他們,之後沒多久酒坊就出問題了。
先是潑皮無賴頻繁滋擾,隨後有人跑去官府狀告喝了王山家釀的酒之後出了人命。
賣酒出去的是王山的父親,被帶到縣衙後,老人據理力爭,但縣令卻不由分說便打了老人一頓板子。
老人家畢竟年事已高,哪裡受得住這些,被打之後便一病不起,沒多久便撒手人寰。
之後王山輾轉聽說這一切都是盧記在背後搗鬼,卻還是迫於無奈,不得不將家中酒坊關掉,從此再不敢公開釀酒販酒。
其他酒坊也陸陸續續關了門,很快整個清水縣一帶隻剩下盧記一家獨大。
王山一家祖祖輩輩都是靠釀酒為生,家中並沒有太多田產,被奪走了唯一的生計之後,他也隻能和弟弟一家倚靠著幾畝薄田勉強維持家中生活。
由於地太少,種出來的糧食根本不夠維持一家人的吃用,王山兄弟二人便偷偷釀一點酒,藏在家中地窖裡,私下裡賣給相熟的老街坊,換些錢來買米。
沒想到這件事就不知道怎麼傳到了盧記的耳朵裡,盧家大爺派人過來把王山的弟弟打了一頓,王山弟弟被打得吐血,一病不起,不出月餘便死了。
弟媳在弟弟死後帶著繈褓中的孩子回了外鄉的娘家,不願繼續留在這個是非之地,老母親在接二連三的打擊下,於饑寒交迫之中離開了人世。
原本其樂融融的一家人就隻剩下了麵黃肌瘦的一家三口,王山也愈發小心謹慎,為了保命,寧可忍饑挨餓,也不敢輕易把私藏的酒再拿出來賣給彆人。
今日要不是看盧記出了事,又聽聞祝餘他們是需要酒做藥引,他恐怕還不敢靠近搭訕。
也幸虧有了這一次搭訕,否則王山的孩兒也被餓死,這個家也就幾乎算得上是家破人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