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師兄,你們談好了?這桃子被我不小心帶出,還未送給師姐……”
“不必了,她不愛吃桃。”
眼上灼熱減退幾分,林斐然睜眼看去,透過半開的門縫,她看到衛常在轉身離開,秋瞳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隨即,她又倒退兩步,透過門縫同林斐然對上視線,揚起一個笑。
那笑絕不像之前那般天真無畏。
兩人對視,秋瞳嘴唇微動,無聲開口說了句話,林斐然看著她的唇形,心下微怔。
*
華燈初上,夜色卻還未完全到來,此時正是黑夜白日交替之時,天際也被染成紫灰色。
洛陽城中黑瓦紅廊的高樓林立,每座樓的四角都墜著一朵牡丹,朱紅、雪白、姚黃、魏紫,各類牡丹慵懶華貴,自展芳華。
一陣風過,獵獵聲響,嬌嫩的牡丹被風刃割開,熱鬨的洛陽城頃刻便下了一場花瓣雨。
“啊,是妖族!”
夜幕下的人群裡傳來一聲驚呼。
天幕之下飛過一隊妖族人,他們容貌各異,衣著鮮豔,行動間帶起一陣疾風,速度極快。
他們飛向王宮城牆,參星域的星官早早點好星燈相迎,待妖族使者們落地後,又引路至金鑾殿議事,眾人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後。
林斐然坐在小峰山的孤亭上,靜靜看著這一切,卻又好似在發呆。
“斐然。”
一聲呼喚帶回了林斐然飄遠的思緒,她轉頭看去,一灰一青兩道身影落到亭上,正笑吟吟地看著她。
灰衣老者慈眉善目,鶴發童顏,腰間彆著酒葫蘆,十分親和,青衣女子挽著道髻,端莊溫婉,手握玉如意,眼角雖然帶些細紋,卻不掩其美。
林斐然有些驚訝:“太徽長老、清雨長老,你們怎麼來了?”
二位道長早年與她父親交好,年節也時常到府裡祝賀,林朗去世後,也是他們把她帶回了三清山,陪著她長大。
在她心中,早把這兩人當成了親人。
清雨長老輕拍她的頭,嗔怪道:“聽聞你受傷,我們立即趕回來看你,見你房中沒人,一猜你準在這兒。不好好養傷,來這裡吹冷風做什麼?”
林斐然歉然:“已無大礙了,隻是想出來透透氣,醒醒神,所以才到小峰山的,抱歉,還麻煩二老來尋我。”
太徽撚胡笑開:“無事,來,我看看傷還重不重。”
林斐然心中流過一陣暖意,依言伸出手:“沒傷到要害,隻是力竭,多養幾日便好。”
太徽並指懸在林斐然手腕上方,靈光落下,循著她的靈脈行了一周探測傷勢。
他鬆開眉頭,吐了口氣:“到底是天生劍骨,筋骨已然長好大半,確無大礙,後麵多多溫養便好,可不要亂跑。”
林斐然點頭:“我知道的。”
清雨摸摸她的頭,想起什麼,又輕歎道:“日暮時聽常在同首座談話,說你二人要解除婚約,可有這事?”
林斐然隻點頭,沒有說話。
太徽索性坐下,眺望著不遠處的洛陽城,解下腰間酒葫蘆,酌飲一口:“解得好,我早便說了,那小子冷冰冰的,沒什麼好。”
清雨拉著林斐然的手輕撫,道:“斐然,雖說你選誰都好,但我當初希望你二人能結緣,其實也是存了私心的。”
林斐然有些疑惑地轉頭看去
清雨端莊的麵容上浮現幾絲愁緒:“你也知道自己的靈脈如何,我和太徽平日不提,其實心底十分擔憂。修行一道,路艱而崎,你看尋芳境界不算低,不也差點命斷山下,更何況你呢。”
林斐然一時沉默。
太徽咽下酒,撫著胡子:“衛常在這小子天分極高,必定是下一任首座,有他在,說不定你的靈脈以後還有救,即便不行,你也不會受人欺淩。但他性子也太冷了,不適合你。”
清雨咋舌一聲,不滿地瞪了他,隨後攬住林斐然,聲音輕柔:“冷不冷有什麼所謂,隻要斐然喜歡,都是好的,對嗎。”
她拿出一張燙金貼,眼神歡欣:“你看,這是你們婚訊的貼子,多漂亮。而且婚期也好,既是吉日,又與你生辰相近。不少宗門、世家都收到了。
太徽還去千山海子尋了一枚寶珠,打算用這東西把裴瑜哄走,讓你和常在順利成婚,隻可惜……這珠子便送給你罷,人總要向前看不是。”
林斐然聽得有些愧疚,原本這些事不必他們操心,隻因為有她,太徽和清雨兩人才放下清修,忙前忙後做了不少事。
現在也是因為她,幾月的辛苦便要付之東流。
眼見林斐然垂頭猶疑,清雨略微挑眉,看向太徽,聲音越發柔和。
“我們也不是要逼你,若你不願,那就不結了,什麼衛常在,哪有你重要。
你也要滿十九了,往年你過生辰,林將軍都極為重視,總要好好操辦一番,我們自然不能委屈你。這些賓客、珍寶,便都充作你十九歲的生辰禮,如何?”
太徽摸著胡子嗬嗬一笑:“清雨長老真是至真至誠,這番話,聽得我都感動了。如此,便都給斐然做生辰禮。”
清雨看他:“總比你好,笨嘴拙舌。”
二人平日總愛這樣揶揄對方,來往幾句後,清雨這才拿出一個瓷瓶遞給林斐然。
“我們去首座那裡要了幾粒三元天子丹,就算你傷勢無礙,用它也能滋補靈脈靈骨,大有裨益。”
林斐然自然知道這藥有多難得,立即把藥推了回去:“這不行的,我的傷已經好了不少,不用再浪費。”
“給你,自然要用最好的。”太徽佯裝生氣,“斐然莫不是怕這丹藥不對?”
他立即在掌心倒了兩粒,三元天子丹呈天青色,渾圓光華,帶有一股撲鼻清神的香味,他仰頭便將藥丸吞咽下。
藥入口即化,太徽一時容光煥發:“你看,我吃了毫無問題。”
林斐然看看被塞進手中的瓶子,又看看他,忙道:“長老誤會了,我不是怕這丹藥有問題,而是它太貴重,我不能收。”
清雨見狀微笑,微微吐出口氣,按住林斐然的手:“你若不收,就是存心要讓我們擔心了。”
藥被強塞進了林斐然手中。
她低頭看看手中瓷瓶,唇邊不由得帶起笑意。
受傷時有人關心、有人送藥,怎麼會不開心呢。
清雨攬著她的肩:“你心情不好,今夜我們倆就陪著你了,你可不要嫌我們是老人家,沒話和你聊啊。”
林斐然低頭一笑:“不會。隻是……我今夜與人有約,過一會兒就得去了。”
清雨疑惑道:“山下的友人嗎?”
林斐然搖頭,看著手中瓷瓶,瓶身光滑,模糊映出她的雙眼。
“不,是同門師妹。”